趙王搖頭道:“朕已經(jīng)很久未曾這么舒心過了,你們回朝為官已經(jīng)三年多了,而三人卻未曾再聚。其中原因便是因為名棠你,朕始終有心結(jié)在胸?!?
楚名棠垂首道:“名棠確是有愧于皇上?!?
趙王擺手道:“不說這些了,名棠,朕自知已時日無多,回想這幾年朕也有不是之處,名棠你若是真的忠于我大趙,朕何必又計較這些?!?
楚名棠抬頭道:“皇上,名棠生為大趙臣,死為大趙鬼,此心可昭日月?!?
趙王擊案大笑:“好!自與名棠相識,名棠從未說過虛,朕信你。唉,今日將此心結(jié)拋去,竟是如此地痛快,敏兒,倒酒?!?
三人又齊飲一杯,趙王道:“名棠,聽敏兒說,當年我們在左家巷子喝酒的那家小酒館已被你兒楚錚買下,還開了家烤肉鋪?!?
楚名棠搖頭苦笑,道:“小兒胡鬧,請皇上莫怪?!惫鶓研Φ溃骸按耸庐斦妫亢呛?,還真是巧了?!?
一個女子的聲音忽在門外說道:“皇上,臣妾楚琳求見?!?
趙王笑道:“琳妃也來了,快快進來?!背兆吡诉M來,趙王道:“琳妃,當年朕與你大哥還有郭懷一起喝酒都由你在旁邊倒酒,今日不用你來了,這邊坐下吧?!?
楚琳在趙王身邊坐下,眼角有些濕潤,回想起了以前這三人徹夜長談把酒論國事,自己總是第一個支持不住,偷偷趴在一邊睡了,一覺醒來卻見三人仍在談笑,自己身上卻披上了一條薄被,正是趙王所蓋。而且當年他與自己獨處時,總喜歡自己稱他為夫君,而不是皇上。
夫君,這兩字已經(jīng)許久沒叫過了。
趙王和楚名棠、郭懷借著酒興,談論著往事,不時大笑著。
楚琳坐了一會兒,悄悄地站起身來,從趙敏手中接過酒壺,默默地為三人添酒,
趙王突然大聲咳嗽起來,楚琳忙放下手中酒壺,為趙王輕輕地捶著背,看著這人蒼老的面容,楚琳不禁偷偷轉(zhuǎn)身拭淚。
咳嗽聲也驚醒了楚名棠和郭懷,兩人相互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地轉(zhuǎn)開頭去,畢竟已不再是當年了。
趙王喘著氣道:“老了,不行了,以前三人中朕的酒量最好了,一壇都不在話下,你們這兩人常常聯(lián)合起來灌朕,但朕也從來不懼?!?
郭懷小心地說道:“酒過傷身,皇上,還是以茶代酒吧?!?
趙王搖了搖頭,忽道:“郭懷,朕與你商量一事?!?
郭懷道:“皇上有事盡管吩咐?!?
趙王指了指旁邊的趙敏道:“朕這女兒不成器,看上了名棠家的兒子,朕考慮了一下,想請你當媒人,你可愿意?”
郭懷一怔,哈哈大笑道:“郭懷榮幸之至???,楚名棠,敏公主看上了你家兒子,你也是早就知道了的,我郭懷生平第一次作媒,你不會駁我面子吧?!?
楚琳含淚一笑,有這樣作媒的嗎。
此情此景,楚名棠無可推托,笑道:“公主能看上小兒,實是小兒福氣,名棠高興都來不及,怎會駁你郭石頭的面子?!?
楚錚心中暗暗苦笑,該來的還是來了。
楚錚將醉意微醺的楚名棠扶上了馬車,向楚府的車隊駛?cè)ァ?
楚名棠突然在車內(nèi)喚道:“錚兒?!?
楚錚忙到馬車窗前問道:“父親,何事喚孩兒?”
楚名棠掀開車簾,道:“進來說話吧?!?
楚名棠的馬車雖遠不如趙王的龍輦那么大,但里面也頗為寬敞,楚錚坐到父親面前,心中有些擔憂,楚名棠酒量一般,已有多年未曾像今日這般飲酒了,不知他身體能否撐得住。
楚名棠沉吟半晌,道:“錚兒,為父將你與敏公主之事就此訂下了,你意如何?”
楚錚還能說什么,只好俯首道:“孩兒任憑父親做主?!?
楚名棠嘆道:“皇上為了敏公主連與為父多年的恩怨都已拋下,為父這做臣子的無話可說,只能應下此事。不過敏公主嫁到我們楚家也不算辱沒你,拋開她公主身份不論,這女子天性淳樸,對你又一往情深,雖說有些富貴脾氣,但以你的能耐,應該能管束住她?!?
楚錚苦笑道:“父親說笑了,孩兒哪管得住她啊?!?
楚名棠一哂,道:“在為父面前還有何可裝的,你的心機與手段為父難道不知曉么?敏公主自小在宮中,接觸世人甚少,對你又癡心一片,還不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上。”
楚錚嘿嘿笑了兩聲,并不答話。
楚名棠又道:“不過如此一來,成侍郎家的侄女便有些為難了。為父知道其實你是較喜歡這女子,成侍郎在朝中也是赫赫有名之人,掌管吏部諸多實權,不知他是否愿意蘇姑娘為你妾室,而且以蘇姑娘的才華,屈居妾室確是有些委屈她了?!?
楚錚暗想,此事成奉之定是無異議的,關鍵是蘇巧彤她心中怎么想的。她的心思與這時代的女子大相徑庭,可趙敏下嫁的確不是自己所能做主的,若兩者只選其一的話他定是選蘇巧彤,與趙敏之間楚錚總覺得像是兄妹感情,趙敏就像一個不時愛使小性子的妹妹一般需要自己去照顧愛護,男女之情比較淡薄,當然這只是自己的想法,趙敏定不是這么想的。
楚錚撓撓頭,道:“這個,孩兒找個機會詢問她一下吧,聽說她也隨成侍郎參加此次大獵了。”趙王大獵歷來慶典意味較濃,趙國的風俗又比較開放,不少參加大獵的官員都帶上子女一同前來,一群年輕人聚在一起,每年成就的婚事倒也不少。
楚名棠點點頭,又道:“錚兒,你既是在軍中任職,皇上雖命你在身邊侍駕,但夜間還是回軍營中去吧,近段時日京城中不甚太平,還是小心為上?!?
楚名棠此正合楚錚心意,答道:“孩兒知道了?!?
想了想,楚錚又道:“父親,成侍郎成大人托孩兒轉(zhuǎn)告,此次大獵期間他想求見父親,不知父親意下如何?”
楚名棠道:“還是等你將蘇姑娘之事安定下來,為父再見那成侍郎吧。”
大獵隊伍浩浩蕩蕩地走了近一天,傍晚時分才來到上京城東南的皇家獵場,紛紛開始安營扎寨。楚錚見父親已經(jīng)無恙,便策馬來到皇家車隊處,連奇和包德生正指揮著宮女和太監(jiān)搬下車上之物,見楚錚經(jīng)過并未阻攔,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剛到趙王龍輦附近,只聽一個女子說道:“琳妃,童妃,你二人該當何罪?”
楚錚微微一驚,忙下馬走過來。只見一個婦人站在龍輦前,滿臉怒容,正對著姑姑和另一妃子大發(fā)脾氣。
楚錚看了她一眼,只見她細眉鳳目,五官頗為端正,只是臉上的粉實在是太厚了些,根本看不出多大年紀,頭戴鳳冠,應該就是儲君趙慶的生母皇后娘娘了。
楚琳神色如常,她與皇后已經(jīng)爭斗數(shù)十年了,根本無視她的存在,旁邊那個妃子才十八九歲,相貌甚美,面帶驚慌之色,站在楚琳身后,一手還抓著她衣袖。
只聽皇后道:“皇上龍體有恙,太醫(yī)囑咐過不得飲酒。本宮一到此便聞到酒氣醺天,你們二人是何居心?”
楚琳道:“皇后,皇上今日是喝了些酒,感到有些疲乏便睡下了,童妃只是正好經(jīng)過此地,她擔心皇上才一直陪在此,與她并無關系,你若有氣就沖本宮來吧。本宮倒想看看你能安個什么罪名?!?
皇后氣得渾身發(fā)抖,道:“琳妃,你別太張狂了?!?
楚琳笑道:“本宮張狂也不是一日兩日了,童妃還是個孩子,虧你還是皇后,怎么總做些以大欺小之事。”
童妃感激地看著楚琳,忽然瞥見不遠處站著一個笑瞇瞇的少年,不由得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楚錚正興致勃勃地看著這出戲,真沒想到姑姑平日里文靜秀氣,說起話來也這么尖酸刻薄,這皇后生出趙慶這種兒子,看來也不咋的,怎會是姑姑的對手。忽又見那小妃子看向自己,楚錚一笑,沖她扮了個鬼臉。
童妃臉一紅低下頭來,暗想:這人是誰,怎么這般無禮。
皇后正氣得胸發(fā)悶,又見童妃居然還跟一個少年眉來眼去,更是大怒,對楚錚道:“你是何人,難道不知大趙禮數(shù)嗎?”
楚錚垂首答道:“末將禁衛(wèi)軍偏將楚錚,奉皇上之命在此侍駕,見皇后娘娘和琳妃娘娘相談甚歡,不敢有擾?!?
皇后也是聽過楚錚大名的,聞低哼一聲:“原來也是個姓楚的?!?
楚錚一聽,大聲問道:“皇后娘娘此何意?”
皇后一愣,一個小小的偏將竟質(zhì)問起她來了。
楚錚道:“想我楚家兩百年來一直對大趙忠心耿耿,太祖開國,先祖先行公轉(zhuǎn)戰(zhàn)萬里,立下赫赫戰(zhàn)功,家父在南線大營一戰(zhàn)殲南齊十萬水師,長江兩岸任我大趙進出。此僅為其中之二,其余小功不計其數(shù),可這些到了皇后娘娘口中,僅換來一聲姓楚的?皇后娘娘難道不怕寒了我楚家和其他世家之心嗎?”
皇后頓時語塞,楚錚卻仍不依不饒:“今日皇上與家父和兵部郭大人一同飲酒,皇上也曾贊我楚家對大趙忠心不二,不知方才所是否只是皇后娘娘自己的意思?”
皇后無以對,道:“本宮不與你這小兒糾纏?!闭f完便對身邊宮女說道:“起駕?!?
楚錚并不阻攔,嘴里卻說道:“皇后娘娘,末將的問題還請為之解惑。”
皇后頭也不回徑直遠去了,楚錚仍手搭涼篷做翹首企盼狀,叫道:“皇后娘娘”
楚琳忍不住笑道:“好了好了,姑姑知道你是在為我出氣,可人都走了,還叫什么。來見過童妃娘娘?!?
楚錚笑了笑,向童妃施禮道:“末將楚錚參見童妃娘娘。”
童妃忙道:“楚將軍請起?!?
楚錚站起身來,問道:“姑姑因何事與皇后爭吵?”
楚琳道:“她只是借機生事罷了?;噬淆報w一天不如一天,她認為自己快是皇太后了,氣焰日漸囂張。”
皇太后?楚錚心中冷笑,只怕沒這命了。
楚琳嘆道:“不過這也是遲早的事,此婦心胸狹窄,睚眥必報,到時宮中不知有多少人要遭殃了?!?
童妃黯然,她這幾年獨享皇上寵幸,又年少氣盛,得罪了宮中不少人,皇后早就看她不順眼,而且她又不像楚琳有娘家支持,即使趙王駕崩,皇后也對楚琳無可奈何。如果儲君真即位了,等待她的恐怕只有白綾毒酒了。
楚琳知道童妃在想什么,但她也無能為力,只能到時能幫多少是多少吧。
楚錚看了看四周,神情迷惑。
楚琳笑道:“錚兒,你是在找敏兒吧?”
楚錚有些尷尬,道:“侄兒找她作甚?!笨磥碲w敏是不在此地,若是在的話,方才早應出來勸阻了。
楚琳也不理他的口是心非,道:“敏兒已猜到你要來,讓姑姑轉(zhuǎn)告你她去成侍郎侄女那邊了?!?
楚錚半張著嘴,一時竟說不出話來,難道趙敏見自己與她名份已定,找蘇巧彤示威去了?
楚琳笑道:“敏兒不是你想象的那種人。不過你快去吧,聽說成侍郎那侄女亦是個極出色的女子,錚兒,以后有得你煩了?!?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