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希貝早已開溜,她是真的去跑步。
她一直有夜跑的習(xí)慣,情緒來了不管多晚都會沖出去晃一圈,直跑得大汗淋漓才覺得過癮。
這一次,童希貝刻意避開了shiningcoffee所在的路段,往相反的方向跑了一大圈,可是跑回來時,她突然就有了一種沖動,邁開大步就往shiningcoffee的方向跑去。
離咖啡館還有五十米時,她慢慢地停了下來,咖啡館里依舊亮著溫暖的光,童希貝沿著那一長溜的落地玻璃窗走過,店里客人很多,童希貝看見了走來走去的服務(wù)員,還有在吧臺忙碌的唐飛和彎彎,她的視線不受控制地往那張?zhí)囟ǖ纳嘲l(fā)看去,很意外的,沙發(fā)邊坐著幾個聊天的客人,沒有阿岳的身影。
童希貝心中有些失落,她垂下腦袋繼續(xù)往前走,轉(zhuǎn)了個彎,經(jīng)過咖啡館斜開的店門時,她突然嚇了一大跳。
咖啡館外的花壇邊支著一架躺椅,閑閑地躺在上面的人,不是阿岳么?
童希貝有些疑惑,一步一步地走到他身邊,低頭看那個在喝酒的人。
他穿著一件深色夾克,又臟又舊的牛仔褲,腳上居然是一雙布鞋。
大晚上的,他的臉上依舊架著那副大墨鏡,頭發(fā)凌亂,胡子茂密,一副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在路上猛一看見真能唬住人?
聽到有人走近,阿岳并沒有露出警惕的表情,只是稍稍轉(zhuǎn)了轉(zhuǎn)腦袋,接著又顧自發(fā)起呆來。
“阿岳?!蓖X愰_口叫他。
聽到童希貝的聲音,阿岳笑了:“嗨,是你啊?!?
童希貝打量四周,“你怎么坐在門口呀?”
阿岳從躺椅上坐起身,朝童希貝晃晃手里的酒:“今天店里生意好,我的王位被人搶了?!?
“哈?”童希貝一下子笑出聲來,“哈哈哈哈哈,就是說,你被趕出來了?”
“對?!卑⒃酪残ζ饋?,“你好像很幸災(zāi)樂禍???”
“沒有沒有?!蓖X惔鴼猓闹约旱男?,“哎呦我剛跑了幾千米,你還要來逗我笑,真是……”
“你在跑步?”
“是啊,看不出來嗎?”童希貝一身運(yùn)動衣褲,腳蹬球鞋,長卷發(fā)高高地扎在腦后,滿腦袋的汗。
“看不見?!卑⒃赖卣f,依舊臉帶微笑。
“……”童希貝有點蔫,干脆坐到了他邊上的花壇上,“sorry。”
“沒事?!卑⒃姥鲱^喝酒,“怎么那么晚跑步?”
“晚上空氣好,路上人又少?!蓖X悘堥_雙臂深呼吸,突然又拍了下阿岳的手臂,“喂,要不要和我一起跑一圈?”
“不要?!?
“為什么不要呀,你不是躺在沙發(fā)上喝酒,就是躺在躺椅上喝酒,瞧著就是長期缺乏鍛煉,那么瘦?!?
“我會摔跤的,到時你負(fù)責(zé)醫(yī)藥費(fèi)?”阿岳轉(zhuǎn)過頭,笑著問。
童希貝微微一愣,想著也是,就說:“那我們散散步吧,走路總不會摔跤吧?”
“在這兒坐一會兒多好,干嗎要那么累?!?
“你這人真沒勁!”童希貝撇撇嘴,“不走拉倒,那我走了,拜拜?!?
站起身走了沒幾步,就聽身后傳來阿岳的聲音:“喂?!?
“恩?”童希貝回頭。
阿岳放下酒瓶子,慢悠悠地站了起來,他向她伸出手:“童希貝,肩膀借我一下?!?
童希貝驚喜地瞪大了眼睛,就像看見鐵樹開了花,她拍手大笑:“哈哈!阿岳!這是我頭一次見你站起來哎!哇!你還挺高的嘛!”
阿岳收回手,雙手插到了褲子口袋里,站姿很隨意:“那到底還走不走啦?”
“走,當(dāng)然走。”童希貝雙手背在身后晃到他面前,抬頭打量了一下兩人的海拔差距,“阿岳,你有多高?”
“181?!?
童希貝伸手拍了拍他的胸:“小伙子身高不錯嘛,就是身材不行,嘖嘖嘖,太瘦了?!?
阿岳一把就扣住了她的手,他微微俯身,聲音放得很低:“小伙子?童希貝,你是在調(diào)戲我嗎?”
“……”童希貝臉紅了,她抽出手,“開個玩笑而已。”
“你不是說要散步?”阿岳抬起手,“我要搭著你的肩膀走路?!?
“哦?!蓖X愡t疑了一下,就拉起他的手搭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兩個人慢慢地走起來。
阿岳穿得很單薄,十月底的夜晚,風(fēng)已經(jīng)有些涼,他的頭發(fā)被風(fēng)吹得飄動起來,童希貝扭頭看他,他走得很認(rèn)真,表情也有些嚴(yán)肅,他的手只是輕輕地搭在她的肩頭,完全沒有壓下力量。
氣氛有些尷尬,童希貝這時候才意識到,和一個盲人一起走路,并不是件簡單的事。
“喂,阿岳,需要我做什么你要告訴我哦。”
“恩,前面如果有臺階,你記得提醒我一下?!?
童希貝心里很緊張,不知道該說什么,碰到上下人行橫道,她都會小聲地提醒他。
阿岳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心情,淡淡地說:“你不要那么緊張?!?
“……”
“童希貝,和我一起走路,是不是很累?”
“沒有沒有,怎么會呢,就是頭一次,經(jīng)驗還不夠。”童希貝笑得有些僵,她想了想,問,“我看電視,有些……盲人走路時好像都有根棍子的。”
“那是盲杖?!?
“對對,盲杖,你用嗎?”
“不用?!?
“為什么?”
“不喜歡?!?
“……”
“童希貝?!?
“恩?”
“你是不是對我很好奇?”
童希貝大驚失色,說話都結(jié)巴了:“沒,沒,沒有啊?!?
“好奇是正常的,和你說了,不用緊張?!卑⒃佬Φ煤軠\,神情并沒有異常,“我知道你并不習(xí)慣和我相處,其實,我自己也還沒有習(xí)慣。”
“呃?”
“我看不見,才三年多?!?
聽到他的話,童希貝的心臟“通通通”地急跳起來,她問:“你今年多大?”
“31?!卑⒃阑卮?。
“啊?你才31呀?我還以為你起碼35了呢!”童希貝夸張地大叫。
阿岳的嘴微微一撅:“我看起來有這么老嗎?”
“瞧瞧你的頭發(fā)、胡子!穿的衣服!”童希貝嘖嘖感嘆,“阿岳,你真應(yīng)該向唐飛學(xué)學(xué)怎么穿衣打扮,年紀(jì)輕輕的,把自己搞得像個糟老頭一樣?!?
“我向唐飛學(xué)?”阿岳哈哈大笑,“唐飛才不會答應(yīng)。”
“為什么?”
“秘密?!卑⒃阑瘟嘶文X袋,“以后有機(jī)會再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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