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身披兩當鎧,但臉部、脖子、手肘等位置是沒有防護的。難怪大將們的甲胄比秦亮還穿得齊全,可時不時仍然會聽說某人死于流矢,上了戰(zhàn)陣,這玩意有時候僅靠運氣而已。
時間雖到凌晨,東邊的天邊隱隱開始發(fā)白,熬了一夜的秦亮卻一點困意也沒有。他沒有上陣拼殺,精神卻依舊在亢|奮狀態(tài),時刻全神貫注地關注著戰(zhàn)況的發(fā)展。
仔細觀察、用心感受,秦亮能發(fā)覺戰(zhàn)斗位置在不斷向東移動,情勢似乎挺有利。
行進中的火把、人頭頭盔攢動,與正在廝殺的人群是不一樣的。已經接敵的地方,火把搖晃得更快、移動得更慢,月光下的人影活動也不同。戰(zhàn)線應該正在向浮橋那邊推移!
除了光亮和人群,還能在巨大的吵鬧聲中聽到各種聲音。魏國將士和吳兵的口音不一樣,不少人在恐慌中憤怒地叫罵,雖然“嘈你|娘”這樣的話意思差不多,但是表達方式不同。吳國的武將和兵員,很多本來也是長江北岸地區(qū)逃亡的士族和百姓,眾人都喜歡侮辱敵人的母親,想法很是相似。
又過了許久,忽然水面上燃起了熊熊大火,浮橋不知被哪邊的人給點燃了!
連接芍陂和肥水的那段芍陂瀆上,沖天大火、把水面和附近的岸邊照耀得通明,如同白晝?;鸸庵?,許多人的臉都對著那火焰觀望,各人的神態(tài)各異。
濃濃的煙霧彌漫在火光周圍和上空,木頭燃燒的“噼里啪啦”爆裂聲響清晰可聞。
一部分負責殿后阻擊的吳軍將士,沒來得及過橋,終究還是被
自己人拋棄了。所以撤退中的軍隊、即便能組織起阻擊抵抗,戰(zhàn)斗意志是比不上進攻一方的,這就是明證。
等到天色漸漸變亮,太陽還沒升起、但清晨的光線已經明朗起來,戰(zhàn)斗早已結束。朝陽出現之前,萬物的顏色仍舊灰暗,煙塵和霧氣之中的天空、就好像是陰天……
秦亮騎著馬在芍陂岸邊轉悠,心里一時間是百感交集。戰(zhàn)場上的景象是很慘,但他不能騙自己,此刻確實也有一種奸計得逞的激動,甚至想吟詩一句: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不過戰(zhàn)場上的氣氛不太對,他沒有把心里高興的那部分情緒表現出來,只是沉默。
河面中間的船只和木板搭建的浮橋已經散落在水上,火勢已然熄滅,只能看到燒成炭的殘缺木板飄在水中??拷哆叺哪绢^卻仍未燒盡,紅彤彤的余燼之中,煙霧繚繞。
田野、坡上的尸體橫七豎八一片狼藉,許多魏軍士卒還在那里找東西收拾戰(zhàn)場,最有價值的繳獲應該是鎧甲。環(huán)首刀、長矛亂、箭矢糟糟地插在泥土上,就好像荒蕪的亂草?;囊吧匣\罩著鬼魅一般的呻|吟、痛苦的叫喚。
只要打仗,就會死人。雖然都充斥著血腥與悲慘,但打贏了至少比戰(zhàn)敗了要好,因為死人的最多的、是別人一方。
有不少投降的吳軍士卒跪在地上,周圍有魏軍將士拿著兵器威|脅看押著,然后俘虜們在魏軍的指揮下一隊隊分開陸續(xù)被押走。天下混戰(zhàn)到現在,人們漸漸意識到了人口的重要,殺俘并不會每次戰(zhàn)役后都發(fā)生,這些青壯俘虜、大概會被押解到大魏腹地的屯田上做農奴。就跟被焚毀的安城百姓一樣,被吳軍抓走,多半也是進士族莊園種地。
“嘩、嘩……”緩慢的水浪向岸邊涌來,芍陂水上時不時就能看到趴著的尸體,被波浪掀到岸邊。
常道,一將功成萬骨枯,大概就是這般景象。秦亮此刻的感受非常之復雜,心中就像打翻了五味瓶。
在這樣復雜的感受下,秦亮仍然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至少緊張感、漸漸地開始徹底放松下來。
芍陂的吳軍連夜撤退、把浮橋也燒了,而且他們的撤退路線肯定是沿著水道,中途還能上船跑路。如果魏軍想重新組織兵力繼續(xù)追擊,很難。
攻打六安的諸葛恪也必定會撤走,魏軍在壽春這邊的壓力一減、能輕易增援芍陂南邊的六安城。諸葛恪對六安的攻勢已失去價值,不趕緊跑路的話,到時候內外夾擊還得扔一片尸體才能走脫。
淮南這邊的戰(zhàn)役,基本算是接近了尾聲。
之前一直精神抖擻的秦亮,這時才感覺一陣疲憊襲來。倦意洶涌,忽然之間就眼皮打架發(fā)澀,幾乎有點睜不開眼的感覺,只想睡覺。
秦亮回頭望了一眼西北方向,孫禮軍的營寨應該還在,輜重隊也在那邊。他便招呼王康饒大山等人,說道:“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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