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話,比說“母親心里的事不過兩樁,一為吾兒,一為燕國”還要寒心數(shù)倍??!
小七心尖攥成了一團(tuán),為章德感到難過。
真想告訴她一句,告訴她,公主不是什么下堂婦,公主是大表哥愛重的人,是燕國最好的人。這樣的話,公主萬萬不要往心里去啊!
但這樣的話一出口就是火上澆油,小七不愿火上澆油,亦不愿公主為她傷了母女和氣,只能握緊她的手低聲相勸,“小七有自己的命,公主不要再說了,求你不要再說了!”
章德公主白著臉,笑嘆了一聲,“是,我是魏宮的下堂婦,污了周氏清名了?!?
小七憮然神傷,喉間發(fā)苦,喃喃叫道,“公主啊......”
那婦人愕然失色,顱內(nèi)氣血翻涌不止,愈發(fā)地怒不可遏。此時伸手指著她的女兒,指尖發(fā)著抖,聲音亦發(fā)著抖,“你......你......孤的好女兒??!”
繼而又斥了起來,“公主得癔癥了!發(fā)病了!還不趕緊送她回宮,還留在這里等她說些瘋瘋語嗎!”
那敬娘趕緊小聲勸道,“公主可不要再說了,為個魏人,平白地傷了母女和氣?。〔恢蛋?!”
什么是值,什么是不值,如今這院中諸人,誰又能有章德公主心里明白呢?
那婆子說著“公主,得罪了”這樣的體面話,就已經(jīng)上了手,章德公主一把推開了婆子,端然站起身來,她的胸口起伏著,眼淚把她的眼眶逼得通紅,她說,“但愿王后娘娘永遠(yuǎn)都不會有后悔的那一日?!?
那婦人喝道,“住嘴!”
那金尊玉貴的章德公主就要被婆子帶走了,她下了木廊,行了數(shù)步又駐足不前,驀然回眸,含淚沖她盈盈笑著,“小七,好好活著,等哥哥醒來。”
小七的眼淚唰地一下淌了下來,許久之前就說要拿她當(dāng)朋友的人,是真真正正的,始終如一的,把魏人小七當(dāng)做了朋友,為此不惜開罪了自己的母親。
眼前霧氣翻涌,她亦沖那純良的公主笑了起來,大聲告訴她,“公主不是下堂婦!大表哥愛重公主!我知道!”
日出扶桑,驚起鳥雀。
章德公主就在那初升的日光里淚流滿面,也一樣大聲地問她,“大表哥告訴你了嗎?”
你瞧,公主不再叫他“魏公子”,叫一聲“大表哥”就與他親近了一分。
若什么時候再叫他一聲“既白”,什么時候再能叫他一聲“夫君”,這一切就算圓滿了。
小七笑,“告訴了啊!他對我說,小七,我總有一日要接章德回家!”
章德公主望著她破涕為笑,“你怎么不早告訴我?”
公主笑起來多好看啊,小七已許久不曾見過公主笑起來的模樣了。
那杏臉桃腮發(fā)著光,她聽了這話當(dāng)真高興??!
小七道,“公主早點(diǎn)兒去見大表哥吧,如今不晚!”
是啊,去見自己心愛的人,什么才算晚呢?她最清楚思念一個人的滋味。
思念一個人是什么滋味兒?
鄭地有歌,名為《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v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dá)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她大抵再沒有機(jī)會活著見公子,但若能成人之美,也不算辜負(fù)公主待她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