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上,死一般的寂靜。
御史大夫劉丹的三連問,如三座大山,轟然壓下,壓得太子周承乾幾乎喘不過氣來。
每一道目光都像是淬了毒的利箭,將他釘在原地,無處可逃。
丞相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心中已是將劉丹這個老匹夫罵了千百遍。
他知道,今日之事,再想用一個“管事失察”的由頭輕易揭過,已是絕無可能。
皇帝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里,翻涌的已不僅僅是怒火,更是徹骨的失望。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一直低著頭的太子周承乾,緩緩抬起了頭。
他的臉色依舊蒼白,但那雙總是帶著溫和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卻是一片赤誠與痛悔,甚至還夾雜著一絲難以說的委屈。
他沒有去看丞相,也沒有去看咄咄逼人的御史大夫,而是直直地望向龍椅上的皇帝。
雙膝一軟,竟是當著滿朝文武的面,重重地跪了下去。
“父皇,”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卻異常清晰,回蕩在空曠的大殿里,“兒臣……有罪?!?
這一跪,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皇帝的眉心狠狠一跳,眼神復雜地看著跪在下方的長子。
“兒臣之罪,不在于治家不嚴,更不在于失察,而在于……自作聰明,以己度人,未能真正體諒二弟之心?!?
此話一出,滿朝文武更是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只見周承乾伏在地上,聲音沉痛地繼續(xù)說道:“昨日兒臣聽聞二弟將他府中珍藏多年的話本、雜書付之一炬,心中甚是擔憂,二弟性情爛漫,不喜朝政,那些書籍便是他唯一的慰藉?!?
“兒臣身為長兄,見他如此,只當他是受了什么委屈,心中郁郁,才會做出這等自斷其樂的舉動?!?
他說到這里,抬起頭,眼中已是泛起水光,情真意切。
“兒臣……兒臣只是想讓他開心起來。”
“兒臣想,既然他燒了舊的,那兒臣便送他些新的,我派人搜羅了許多書籍,有前朝的孤本游記,有當世的志怪小說,五花八門,什么都有。”
“兒臣想著,二弟或許會對這些新奇的東西感興趣,能解他心頭煩悶?!?
這番話說得半真半假。
他的確是派人搜羅了許多書,也的確有游記和小說,只是那些不過是障眼法,真正的主角,是那幾箱避火圖。
“至于那些……那些污穢之物,”周承乾的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難堪與羞憤,仿佛提及此事都令他蒙羞?!皟撼汲姓J,箱中確有此物?!?
“兒臣只是想著,二弟已是及冠之年,卻遲遲未有婚配,府中連個侍妾也無?!?
“兒臣身為兄長,不免有些……有些替他著急,便想著,或許……或許這些東西,能讓他對男女之事開竅,早日為皇家開枝散葉,也算了了父皇一樁心事。”
他重重地磕了一個頭,額頭與冰冷的金磚相撞,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這番話說得極為坦誠,甚至有些“愚蠢”得令人信服。
他將一個惡毒的陰謀,描繪成了一場笨拙而用錯了力的“兄長的關愛”。
這個理由,雖然荒唐,但卻完美地契合了周承璟那個“不務正業(yè)、不通世事”的人設。
也符合一個太子“恨鐵不成鋼”的急切心情。
他重重磕頭,聲音里帶上了哭腔:“兒臣以為這是為他好,卻從未想過,這種方式是何等的粗鄙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