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劉院士家出來,已經(jīng)是中午了。
那輛黑色的伏爾加,依舊不遠不近地吊在后面。
“他們還跟著。”陸向東透過后視鏡,看了一眼。
“讓他們跟?!苯频哪抗饴湓诖巴猓睦飬s在飛快地盤算著。
劉院士那句無意識的夢話,像一把鑰匙,將“守一堂”、“龍血藤”、“廣安藥行”和“白蓮巷”這些零碎的線索,全都串聯(lián)了起來。
她幾乎可以肯定,那個叫“小蓮”的,和叔公姜流,以及他留下的秘密,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我們現(xiàn)在去哪?回招待所?”開車的司機是衛(wèi)生部派來的,恭敬地問道。
“不。”姜芷搖了搖頭,“師傅,麻煩您送我們?nèi)グ咨徬铩!?
“白蓮巷?”司機愣了一下,“那地方可偏,都是些老胡同,車不好進?!?
“沒事,您把我們送到巷子口就行?!?
吉普車在狹窄的胡同里穿行,最后停在了一個掛著“白蓮巷”牌子的巷口。
姜芷和陸向東下了車,那輛黑色的伏爾加,也遠遠地停在了街角,沒有再跟進來。
顯然,對方也怕在這樣狹窄的地方暴露。
白蓮巷,是京城里最普通不過的一條老胡同。
灰色的磚墻,斑駁的門樓,墻根下還堆著沒燒完的蜂窩煤。
空氣里飄著一股大雜院特有的,飯菜、油煙和生活垃圾混合的味道。
兩人順著門牌號,一路找了過去。
巷子很深,走了大概十幾分鐘,他們終于在巷子最深處,找到了“廣安藥行”的舊址。
這里已經(jīng)沒有了藥行,只有一個破敗的門臉,門上那塊寫著“廣安藥行”的牌匾,字跡早已模糊不清,只剩下一點淡淡的痕跡。
大門緊鎖,上面掛著一把碩大的銅鎖,已經(jīng)銹跡斑斑。
門前,坐著一個七十多歲,滿頭銀發(fā)的老太太,正瞇著眼睛曬太陽,手里還拿著個小錘子,慢悠悠地砸著核桃。
“大娘,跟您打聽個事兒。”
姜芷走上前,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
老太太抬起眼皮,渾濁的眼睛打量了她一下:“問啥?”
“我們想問問,這‘廣安藥行’,是什么時候關(guān)的門啊?”
“廣安藥行?”
老太太撇了撇嘴,“那都老黃歷了!解放前就關(guān)門大吉了。老板是個黑心腸的,卷著錢跑了,后來這院子就充了公,分給了我們這些沒房住的窮苦人家?!?
“那您知道,這藥行以前的老板,叫什么嗎?”姜芷繼續(xù)問道。
“那誰知道啊?!崩咸荒蜔┑財[了擺手,“都多少年的事兒了,誰還記著。你們問這個干啥?看你們穿得人模狗樣的,別是想來挖什么寶貝吧?我告訴你們,門兒都沒有!這院子現(xiàn)在是我的!”
老太太的警惕性很高,看姜芷和陸向東的眼神,就像在看賊。
陸向東的眉頭皺了起來,剛想說話,就被姜芷用眼神制止了。
姜芷沒有再問藥行的事情,反而蹲下身,看著老太太手里的核桃,笑著說道:“大娘,您這核桃砸得挺費勁啊?!?
“人老了,手沒勁兒了?!崩咸洁炝艘痪洹?
“您這手,不是沒勁兒,是疼吧?”姜芷忽然說道。
老太太砸核桃的動作一頓,抬起頭,狐疑地看著她。
“您這手腕,一到陰雨天,是不是就又酸又疼,跟有針扎似的?尤其是晚上,疼得翻來覆去睡不著?”
老太太的嘴巴,慢慢張大了。
“你……你怎么知道?”
“我剛才看您砸核桃的姿勢,手腕一直在不自覺地躲著勁兒。而且您這手腕的關(guān)節(jié),比常人要腫大一些,顏色也偏暗,這是典型的風(fēng)寒入骨,留下的老病根了?!苯平忉尩?。
“哎喲!可不是嘛!”
老太太一拍大腿,像是找到了知音,“我這手,就是年輕時候在冰水里洗衣服落下的毛??!疼了幾十年了!看了多少大夫都看不好!你這小丫頭,年紀輕輕的,眼還挺毒!”
老太太對姜芷的態(tài)度,瞬間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
“大娘,您這病,我能治?!苯菩α诵?。
“你能治?”老太太將信將疑。
“您信我,就讓我試試。不收您錢?!?
姜芷說著,讓陸向東從帆布包里拿出她的針灸包。
她取出三根細長的銀針,對老太太說道:“大娘,您把手伸出來?!?
老太太看著那明晃晃的銀針,有點害怕,但想到那折磨了自己幾十年的疼痛,還是一咬牙,把手伸了過去。
姜芷捏住她的手腕,找準了陽池、外關(guān)、合谷三個穴位,捻動銀針,緩緩刺入。
“哎喲!”
老太太只覺得手腕上傳來一陣強烈的酸脹感,那感覺,順著胳膊肘一直往上竄。
姜芷沒有停,手指以一種奇特的韻律,在三根針的針尾上輕輕彈動。
“嗡——”
三根銀針,竟然齊齊發(fā)出了微弱的蜂鳴聲。
一股熱流,以三個穴位為中心,迅速擴散開來,所過之處,那些常年盤踞在關(guān)節(jié)里的寒氣和酸痛,仿佛被熱水沖刷過一樣,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
老太太舒服得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只覺得幾十年都沒這么舒坦過。
“神了!真是神了!”
她活動了一下手腕,發(fā)現(xiàn)那股子鉆心的疼痛,竟然真的消失了!
“姑娘!你真是神醫(yī)??!大娘我……我剛才有眼不識泰山,您可千萬別往心里去!”
老太太激動得語無倫次。
“大娘重了?!苯剖掌疸y針,“您這病根深,針灸只能暫時緩解。想要根治,還得內(nèi)服外用一起?!?
她又寫了一張方子,遞給老太太,詳細地告訴她如何抓藥,如何用藥渣加熱外敷。
老太太千恩萬謝地收下。
“姑娘,你真是我的大恩人!你剛才想問什么來著?你盡管問!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告訴你!”
“大娘,我們就是對這老宅子好奇,想進去看看?!苯普f道。
“看!隨便看!”
老太太立刻從腰間解下一大串鑰匙,找出那把最大的銅鎖鑰匙,遞給姜芷,“這院子現(xiàn)在就我一個人住,你們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她頓了頓,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壓低聲音說道:“不過,這院子有點邪門,你們可得小心點?!?
“邪門?”
“是啊?!?
老太太神秘兮兮地說道,“這院子,以前死過人。聽我奶奶說,解放前,藥行關(guān)門那天晚上,里面好像死了個年輕姑娘,長得可俊了,就叫……就叫小蓮。后來這院子就沒人敢住了,直到解放后才分給了我們?!?
姜芷和陸向東對視一眼,心頭都是一震。
果然是她!
兩人拿著鑰匙,打開了那把銹跡斑斑的銅鎖,推開了沉重的木門。
一股濃重的、混雜著灰塵和腐朽木頭味道的氣息,撲面而來。
院子不大,雜草叢生,東西廂房的門窗都破敗不堪,只有正對著大門的主屋,還算完整。
姜芷沒有去管那些廂房,她的目光,直接落在了主屋的臺階上。
那是由三塊巨大的青石板鋪成的臺階,經(jīng)歷了百年的風(fēng)吹雨打,上面布滿了青苔和裂紋。
姜芷走上前,蹲下身,伸出手指,在第二塊石板的邊緣,輕輕地敲了敲。
“咚,咚,咚咚咚?!?
她敲擊的節(jié)奏,奇特而富有韻律。
陸向東不解地看著她。
姜芷沒有解釋,只是側(cè)耳傾聽著石板下傳來的回聲。
忽然,她停下了動作,目光鎖定在了石板右下角一個毫不起眼的位置。
那里,有一道比頭發(fā)絲還細的裂縫。
她從頭上拔下一根發(fā)簪,將尖端插進裂縫,輕輕一撬。
“咔噠”一聲。
那塊重達數(shù)百斤的青石板,竟然緩緩地向上彈起了一個小小的角度,露出了下面一個黑漆漆的洞口。
一個暗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