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鎮(zhèn)的風(fēng)波,不過是歸途中的一段塵煙。
吉普車在霧中顛簸,車窗外的田埂還帶著隔夜的濕氣。
姜巧巧捧著一本《藥性賦》看得入神,王干事則拿著小本本,將姜芷偶爾提點的幾句關(guān)于土壤改良的話奉為圭臬。
姜芷闔眼假寐,心神卻已飛回紅星大隊。
黃土梁的刺頭、黑水鎮(zhèn)的滑頭、白露坡的老實人……三個試點村的棋子都已落定,暫時翻不起風(fēng)浪。
真正的核心,是紅星大隊的藥廠。
那是她親手種下的種子,是她未來“醫(yī)學(xué)王國”的基石。
第二天清晨,吉普車駛?cè)爰t星大隊的地界。
村口那塊“農(nóng)業(yè)學(xué)大寨”的石碑旁,多了一塊嶄新的杉木牌,紅漆寫著“紅星藥材加工廠”。
姜芷唇角微彎。
可這抹笑意還沒來得及加深,一道身影就頂著兩個濃重的黑眼圈,瘋了似的從大隊部沖出來,險些撞在車頭上。
是趙大山。
“芷丫頭!我的老天爺,你可算回來了!”
趙大山看見姜芷,一張臉?biāo)查g皺成了苦瓜,聲音都帶著顫。
姜芷心頭一跳,一股不祥的預(yù)感涌上心頭。
“趙大叔,出事了?”
“出大事了!”趙大山猛地一拍大腿,急得滿頭是汗,“廠子……廠子里出人命了!”
姜芷瞳孔驟然一縮,沒等車停穩(wěn),一把推開車門就跳了下去。
“帶我去!”
藥材加工廠還沒到,尖利的哭嚎和叫罵聲就已經(jīng)穿透薄霧,刺入耳膜。
“天殺的??!你們這些黑了心的!把我男人害成這樣,你們得賠錢!”
“好端端一個人,進了你們的廠子就口吐白沫,這日子沒法過了啊!”
廠子門口烏泱泱圍滿了人,大部分是廠里的婦女,一個個臉上混雜著驚慌、憤怒,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興奮。
人群中央,一個女人正坐在泥地上撒潑打滾,哭得撕心裂肺。
她身旁,一架簡陋的擔(dān)架上躺著個男人,臉色青紫,渾身抽搐,嘴角不斷溢出白沫。
姜芷的母親趙秀娥被幾個村干部護在中間,臉色煞白,面對婦人們的指指點點,嘴唇哆嗦著,百口莫辯。
“都讓開!姜神醫(yī)回來了!”
趙大山這一嗓子,人群“呼啦”一下炸開,又迅速讓出一條道來。
所有目光,瞬間聚焦在了那個踏著晨露、面色清冷的年輕姑娘身上。
“姜神醫(yī)!”
“神醫(yī)你快給看看,李二牛這到底是怎么了?怪嚇人的!”
姜芷沒理會周遭的嘈雜,徑直走到擔(dān)架前,蹲下身。
男人叫李二牛,是廠里炮制區(qū)專管燒火的壯勞力。
此刻他雙目緊閉,牙關(guān)緊咬,身體呈現(xiàn)一種詭異的僵直性抽搐。
姜芷伸手,兩根手指輕輕搭上他的脈搏。
細(xì)、數(shù)、而無力。
她又翻開他的眼皮,瞳孔已經(jīng)開始擴散。
最后,她俯下身,鼻尖湊近李二牛的嘴邊,極輕地嗅了一下。
一股極淡,卻騙不過她鼻子的苦杏仁味。
姜芷的心,徹底沉靜下來。
“姐,怎么樣?”姜巧巧緊跟著跑過來,聲音發(fā)緊。
“死不了?!?
姜芷站起身:“煤氣中毒?!?
煤氣中毒?
這個詞對村民來說太陌生了。
“啥是煤氣中毒?”
“燒煤的爐子通風(fēng)不暢,人吸了那沒燒盡的煙氣,就中了毒。”姜芷淡淡解釋道。
“放屁!”
地上撒潑的女人,是李二牛的婆娘,她瞬間從地上一躍而起,指著姜芷的鼻子就罵:“你個小丫頭片子胡說八道!廠房四面透風(fēng),哪來的煤氣毒?我看你們就是想推卸責(zé)任!”
“就是!我看就是你們那藥有問題!我早就聞著那股藥味不對勁,肯定有毒!”
人群里,不知是誰陰陽怪氣地喊了一句,立刻引起一片附和。
嫉妒的毒蛇,總在出事時第一個探出頭來。
趙秀娥被說得眼圈都紅了,急忙辯解:“廠里的藥材,都是阿芷親自驗看的,絕不可能有毒!”
“那你說我男人是怎么回事?!”
李二牛的婆娘不依不饒,張牙舞爪地就要往趙秀娥身上撲。
“住口?!?
姜芷喝出兩個字,聲音清冷。
場面瞬間安靜下來。
她目光如泓,先是掃過那個撒潑的女人,隨即,落在了人群里幾個煽風(fēng)點火的刺頭臉上。
“我說他是煤氣中毒,他就是煤氣中毒。”
“信我,我現(xiàn)在就救人?!?
“不信,你們現(xiàn)在就把他抬走,準(zhǔn)備后事?!?
李二牛的婆娘被她看得心頭發(fā)毛,氣焰消了大半,卻還梗著脖子:“你說救就救?萬一……萬一你給我男人治死了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