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站起身,走進了里屋。
那是她和念念的臥室。
房間的角落里,放著一個很舊的木箱。
箱子是普通的樟木所制,上面雕刻著早已模糊不清的紋路,一把小小的黃銅鎖,鎖住了里面所有的秘密。
這是她從豐安縣帶來的,為數(shù)不多的,屬于“過去”的東西。
孟聽雨從脖子上取下一把鑰匙,插入鎖孔,輕輕轉(zhuǎn)動。
“咔噠”一聲輕響。
塵封的記憶,被打開了。
她沒有去管箱子里那些破舊的衣物,而是直接伸出手,探到了箱子的最底層。
她從一堆雜物底下,摸出了一個用油紙包得嚴嚴實實,方方正正的東西。
油紙已經(jīng)泛黃發(fā)脆,上面還帶著一股陳舊的霉味。
她將它拿了出來,回到了客廳。
顧承頤的目光,落在了她手中那個神秘的包裹上。
孟聽雨沒有解釋。
她只是當著他的面,將包裹放在桌上,然后,一層一層地,解開了那包裹了十年的油紙。
動作緩慢而鄭重,像是在進行一場神圣的儀式。
隨著最后一層油紙被揭開。
一張同樣泛黃、布滿折痕的紙,出現(xiàn)在了兩人面前。
那是一張用最劣質(zhì)的草紙打印的“協(xié)議”。
上面的字,是手寫的,字跡歪歪扭扭,充滿了那個年代鄉(xiāng)野的粗糙感。
可那上面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燒紅的烙鐵,深深地,烙在孟聽雨的靈魂深處。
婚約協(xié)議
今收到豐安縣李家村李老棍彩禮一萬元整,愿將養(yǎng)女孟聽雨許配其子李建軍為妻。
此后,孟聽雨婚嫁自主,生死由命,與我張翠華、孟大強夫妻二人,再無任何瓜葛。
空口無憑,立字為據(jù)。
協(xié)議的末尾,沒有簽名。
只有兩個鮮紅的,觸目驚心的,用印泥按下的手指印。
那紅色,經(jīng)過了十年的歲月,依舊刺眼得,像兩滴凝固的血。
這就是她當年被“賣掉”的憑證。
一萬塊錢。
買斷了她十八年的養(yǎng)育之恩。
買斷了她作為“人”的資格。
將她像一件貨物一樣,打包賣給了李家那個畜生。
前世,她被李建軍和他的狐朋狗友凌辱后,拼死逃了出來,手里攥著的就是這張紙。
她去找張翠華理論,換來的,卻是張翠華一頓毒打和一句冰冷的“你已經(jīng)賣出去了,是死是活都跟我們沒關系了”。
后來,她懷著念念,顛沛流離,這張紙,她一直藏在身上。
再后來,念念病重,她走投無路,被李家人找到,重新拖回那個地獄。
直到她被折磨致死,女兒夭折,她都死死地,將這張紙攥在手心。
這是她一生屈辱的證明。
是她含恨而終時,唯一的陪葬品。
也是她重生歸來,為自己和女兒復仇的,最鋒利的一把刀!
顧承頤的視線,落在那張泛黃的紙上。
當他看清上面那些扭曲的字跡,尤其是那句“生死由命,再無瓜葛”時。
他周身的氣息,瞬間降到了冰點。
一股從未有過的,冰冷刺骨的殺意,從他身體里瘋狂地涌出,幾乎要凝成實質(zhì)。
整個客廳的溫度,都仿佛驟然下降了十幾度。
他伸出手,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撫過那張薄薄的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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