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大荒亂世,對底層百姓來說,能靠力氣換活路,已是天大的指望。
陳平安耐著性子應了幾句,腳都凍麻了,實在等得不耐煩,便轉身往村口的茶肆走。
那茶肆是村里唯一一家,巴掌大的地方,擺著四張破木桌,平日里只有幾個閑漢會來蹭暖。
他剛在靠門的桌子旁坐下,店小二就顛顛地跑了過來,手里捧著個粗瓷碗,碗里的熱茶冒著白氣。
“陳公子,您暖暖手?!?
店小二笑得滿臉堆肉,腰彎得像只蝦米。
陳平安點了點頭,從錢袋里摸出五枚銅板丟在桌上。
銅板滾了兩圈,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謝陳公子!謝陳公子!”
店小二趕緊把銅板揣進懷里,手指頭在衣襟上蹭了又蹭。
放在從前,陳平安別說坐這兒喝茶,怕是剛進門就得被轟出去……誰待見一個兜里比臉還干凈的賭鬼?
“再給我來兩個茶葉蛋?!?
陳平安敲了敲桌子,聲音里帶著幾分不耐煩。
“好嘞!”
店小二應得響亮,轉身就往后廚跑,木屐踩在泥地上,發(fā)出“啪嗒啪嗒”的聲響。
沒一會兒,他就端著個粗瓷碗回來,碗里臥著兩枚茶葉蛋,殼裂了縫,濃郁的香味混著熱氣飄出來。
陳平安剛要伸手去拿,就聽見村口傳來一陣馬蹄聲,“噠噠噠”的,在雪地里格外清晰。
他抬頭望去,隱約看見一輛馬車正往這邊趕,車轅上似乎坐著個人,看不清模樣。
就在這時,耳旁突然傳來店小二的咒罵聲:“好你個小喪門星!滾滾滾!別在這兒礙眼,驚擾了陳公子!”
陳平安回頭一看,只見兩個臟兮兮的孩子正蹲在自己的桌子底下,不知躲了多久。
她們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勉強能遮住身子,袖口和褲腳都爛成了布條,露出的胳膊腿凍得通紅,甚至有些地方已經(jīng)發(fā)紫。
頭發(fā)像一團亂草,沾著泥和雪,臉上糊著污垢,根本看不清長相。
但能分清是兩個女孩……她們的胸口都纏著幾圈破布條,勒得緊緊的,把單薄的身子裹得像個粽子。
陳平安心里微微一沉……他知道這是為什么。
在這亂世,窮苦人家的女兒最怕被人盯上,衣服破爛遮不住身,就用破布條把胸口纏起來,假裝是男孩,哪怕勒得喘不過氣,也比被那些有錢有勢的人隨意糟踐強。
這世道,底層的女子哪有什么貞潔可?
對權貴來說,她們的身子就像路邊的野果,高興了摘來嘗嘗,膩了就隨手丟了,甚至還會嫌酸。
兩個女孩被店小二的吼聲嚇了一跳,哆哆嗦嗦地從桌子底下爬出來。
她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陳平安碗里的茶葉蛋,那眼神里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近乎貪婪的渴望。
陳平安剛站起身,想去村口看看馬車,那兩個女孩突然動了。
她們的動作快得像兩只受驚的小獸,同時伸手抓起碗里的茶葉蛋,飛快地往蛋上吐了口唾沫,然后舉到陳平安面前,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公子,你還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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