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八年七月末太極殿

例行朝會結(jié)束，文武百官依序退出氣勢恢宏的太極殿。大部分人臉上帶著慣常的肅穆，或三三兩兩低聲交談著今日的政務，并未察覺異常。然而，一些嗅覺敏銳的官員，尤其是那些出身五姓七望、在朝中盤根錯節(jié)的世家代表，卻暗暗交換著眼神。他們注意到，陛下在散朝時，看似隨意地留下了幾個人——房玄齡、長孫無忌、李靖、李積、程知節(jié)、尉遲敬德，以及高士廉、魏征。

這份名單，幾乎囊括了皇帝最核心、最毫無保留信任的心腹重臣。聯(lián)想到近日宮中隱約流傳的關于魏王李泰因聽那個神秘年輕人的課而“琢磨出好東西”的傳聞，這些世家官員的心頭不禁蒙上了一層陰影。

偏殿之內(nèi)，氣氛截然不同。

當沉重的殿門被內(nèi)侍從外面輕輕合上，隔絕了外界的窺探，李世民臉上那屬于帝王的威嚴稍稍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難以抑制的興奮。他沒有繞圈子，直接讓王德將那個用黃綢包裹的精致銅管呈了上來。

“諸位愛卿，今日留你們下來，是讓你們看一件新奇物事。”李世民將“千里鏡”拿在手中，“此物名為‘千里鏡’，能觀遠如近，乃泰兒前幾日無意間所得?！?

“哦？魏王，竟有如此巧思？”房玄齡撫須微笑，眼中帶著長輩的慈愛和些許好奇。

程知節(jié)性子最急，嚷嚷道：“陛下，莫不是孩童戲耍的玩意兒？能看多遠？”

李世民也不多，直接將千里鏡遞給身旁的李靖?！八帋?，你來看看?！?

李靖沉穩(wěn)地接過，依著皇帝的指引，走到窗邊，將千里鏡對準遠處玄武門的門樓。當他湊上眼睛的那一刻，這位見慣了大風大浪、被譽為軍神的衛(wèi)國公，身形竟是微微一震！他緩緩移動鏡筒，臉上的表情從疑惑變?yōu)轶@訝，最終化為難以置信的震撼。

“這……這……”李靖放下千里鏡，深吸一口氣，眼中精光爆射，“陛下！此乃軍國利器！觀測敵情、勘察地勢、指揮調(diào)度……若用于軍中，我大唐將士便多了一雙‘千里眼’，可料敵先機，占盡地利！”

聽他如此說，程知節(jié)和尉遲敬德立刻按捺不住，幾乎是從李靖手中“搶”過千里鏡，輪流觀瞧。兩人都是咋咋呼呼的性子，頓時偏殿內(nèi)充滿了他們的驚嘆：

“嚯！真他娘的神了！連守城兵士的臉都能看清！”

“了不得！了不得！這要是兩軍對壘，敵將的排兵布陣豈不盡收眼底？”

李積、長孫無忌、房玄齡等人也依次觀看，無不面露驚容。他們都是絕頂聰明之人，瞬間就明白了這千里鏡在軍事和政治上的巨大價值。魏征雖然更關心民生，此刻也捻著胡須，微微點頭，顯然也認識到了此物的不凡。

“陛下，”房玄齡率先冷靜下來，問道，“此物當真是魏王殿下所創(chuàng)？殿下年僅十余歲，竟有如此巧思？”

李世民哈哈一笑，語氣中帶著毫不掩飾的得意與一絲更深層次的感慨：“泰兒確是聰慧，但此物能成，根源卻在那林先生身上?！彼h(huán)視眾臣，沉聲道：“若非林昊那日一堂課，講解了光影透鏡之妙，激發(fā)了泰兒的興趣，他又怎會回去打磨把玩，進而無意間發(fā)現(xiàn)這凸凹透鏡組合之奇效？朕已問過林昊，他已將此中原理闡釋清楚。此物之誕生，林昊當居首功！他僅憑一堂課，便能引導皇子造出如此利器，其才學之深，見解之卓遠，實乃朕生平僅見！”

眾臣聞，心中對那位神秘年輕人林昊的評價，不禁又拔高了幾分。此人不通姓名，不露根腳，隨手點撥，便能引出如此影響深遠的造物，其身上究竟還藏著多少他們無法想象的學問？

就在李世民與心腹重臣們在偏殿為千里鏡而振奮，并對林昊愈發(fā)看重之時，皇宮之外，一場針對此事的秘密激hui，正在醞釀。

那些退出太極殿的世家官員們，心中的不安并未消散，反而隨著房玄齡等人被留下而愈發(fā)濃重。尤其是太原王氏、清河崔氏、范陽盧氏、滎陽鄭氏、隴西李氏（與皇族并非一系）等五姓七望的代表，他們迅速通過隱秘的渠道傳遞消息。

當日下午，在長安城一座看似普通的盧家別院深處，密室之內(nèi)，燭火搖曳，映照著幾張神色凝重的面孔。

“諸位，情況似乎有些不妙。”一位崔姓老者緩緩開口，“宮中那個來歷不明的年輕人，陛下對其信任有加，不僅讓皇子皇女聽其授課，連房玄齡、長孫無忌等重臣的子弟亦在其列。此乃培養(yǎng)陛下親信下一代之心腹，其意在長遠！”

“不錯，”一位王姓官員接口道，語氣帶著憂慮，“更令人不安的是，就在幾日前，魏王李泰聽了他的課之后，便傳出‘琢磨出了厲害東西’的消息。今日朝會，陛下獨獨留下那幾位，恐怕與此事脫不了干系。能讓他們?nèi)绱酥匾暤?，絕非等閑之物！”

“查！必須查清楚！”一個聲音急切地說道，“那年輕人姓甚名誰？何方人士？師承何處？其所授究竟是何等學問，竟能讓一稚齡孩童造出連陛下都如此看重之物？我們至今一無所知，如同盲人摸象，此乃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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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近幾個月來的諸多動作，雖以各種名目掩飾，但我等皆能感覺到，其意在逐步收攏權柄，削弱我等世家影響力。如今又多了這個變數(shù)……此人，絕不可小覷！”

密室內(nèi)，氣氛壓抑。林昊的存在，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這些盤踞數(shù)百年的世家大族心中，激起了越來越大的漣漪和深深的危機感。他們意識到，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年輕人，很可能成為李世民推行其改革、打破世家壟斷的關鍵一環(huán)。一場圍繞著林昊身份、學問以及其帶來的新事物的暗流，開始在長安城下涌動。

與此同時，太極殿偏殿

李世民將千里鏡小心放置一旁，神色轉(zhuǎn)為肅穆，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位心腹重臣。這才是今日留下他們的真正核心議題。

“諸卿，”李世民沉聲開口，聲音在安靜的偏殿中格外清晰，“千里鏡雖好，終是意外之喜。數(shù)月前朕與諸位議定之事，方是關乎國運之根本。今日便在此，將諸項要務的進展，一一報來。首先，鐵礦勘探儲備，以及火藥、震天雷，還有前些時日試射的那燧發(fā)槍……藥師，茂公，你二人主責軍備，由你二人先報?！?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李靖和李積身上。

李靖與李積對視一眼，李靖率先起身，躬身道：“陛下，臣與英公奉命以來，不敢有絲毫懈怠。于河東、河北、劍南三道，秘密勘得新礦脈七處，其中兩處品位極高，易于開采。目前已由工部遴選可靠匠戶，以營造皇家陵寢或修繕宮室為名，進行小規(guī)模秘密開采，所得礦石皆囤積于預設的隱秘庫房，儲量正在穩(wěn)步增加，足以支撐后續(xù)大規(guī)模打造兵甲及……火器之需。”

李積接著補充，語氣中帶著一絲壓抑的興奮與謹慎：“陛下，火藥及震天雷的試制，進展頗為順利。依據(jù)林先生提供的‘一硝二磺三木炭’之最佳配比，以及顆?；?、提純等秘法，軍器監(jiān)下屬的‘甲字坊’已能穩(wěn)定產(chǎn)出威力遠超以往任何火藥的成品。以此制成的‘震天雷’，以陶罐、鐵殼封裝，內(nèi)藏鐵蒺藜，試爆時聲如驚雷，破片飛濺，可傷十步之敵，威力驚人！目前已小批量試產(chǎn)三百余枚，封存待用。為確保絕對機密，所有參與工匠皆已集中居住，并由百騎司暗中護衛(wèi)、監(jiān)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