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巡邏任務，對李豫和小張來說，都成了一種煎熬。

李豫是心累。荷魯斯透露的“龍魂”真相和王叔冰冷的分析，像兩塊沉重的烙鐵，交替炙烤著他的神經(jīng)。他看著周圍那些行色匆匆、脖頸或耳后閃爍著imd芯片指示燈的同事和路人，一種近乎悲憫的寒意便不由自主地從心底升起。他們中的有些人，或許還在為剛升級了最新款的“應龍”芯片而沾沾自喜，卻不知自己的意識可能正在成為某個龐然大物的養(yǎng)料。這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并不好受，反而充滿了孤獨和無力感。

而小張，則是實打?qū)嵉纳硇木闫?。他的黑眼圈濃得像是被人揍了兩拳，眼神渙散，反應遲鈍，連技術宅最引以為傲的快速敲擊虛擬鍵盤的手指，都顯得有些綿軟無力。巡邏途中，他甚至差點撞到走廊拐角的清潔機器人。當王叔沉聲詢問時，他只是勉強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嘟囔著“新芯片……信息流太猛，還沒適應好”，便不再多。但李豫和王叔都看得清楚，那不僅僅是“不適應”，更像是一種精氣神被緩慢抽離的萎靡。

下班時間到了。

王叔沒有多說什么，只是用不容置疑的眼神示意李豫，然后一把攬住幾乎要站著睡著的小張的肩膀，半拖半架地帶著他走向員工通道，避開了人流高峰。

“王叔……去哪??？我……我想回去睡覺……”小張有氣無力地抗議著，聲音像是從棉花里擠出來的。

“睡個屁！你看你這樣子，再睡下去就該長眠了！”王叔沒好氣地低吼，語氣嚴厲，但攬著小張的手臂卻穩(wěn)如磐石，“帶你去個地方，找明白人給你看看‘病’！”

李豫沉默地跟在后面，心情沉重。他知道，王叔動用了他的關系網(wǎng)。今晚的“會診”，將決定小張的命運，也可能窺見那場正在醞釀的、席卷全城的風暴的一角。

他們沒有乘坐通往宿舍區(qū)的電梯，而是拐進了通往地下停車場的一條維修通道。七拐八繞后，來到一扇標著“設備間-閑人免進”的銹蝕鐵門前。王叔用一把老舊的物理鑰匙打開門鎖，里面并非堆滿雜物的設備間，而是一條燈光昏暗、墻壁斑駁的狹長走廊，空氣中彌漫著灰塵和機油的味道。

走廊盡頭，是一扇沒有任何標識的厚重金屬門。王叔上前，有節(jié)奏地敲了幾下。門上的一個小型掃描儀亮起紅光，掃過三人的面部和身份芯片。

幾秒后，門內(nèi)傳來沉重的機括轉(zhuǎn)動聲，金屬門無聲地向內(nèi)滑開。

門后，是與外面破敗景象截然不同的一個空間。一個不算大但裝修頗具格調(diào)的私人酒吧包間。柔和的暖色調(diào)燈光取代了冰冷的白熾燈，深色的實木吧臺擦拭得锃亮，后面陳列著各種顏色的酒瓶。幾張舒適的皮質(zhì)沙發(fā)圍成半圓，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的雪茄煙味和昂貴的香水味，勉強蓋住了底層若有若無的消毒水氣息。

沙發(fā)上，已經(jīng)坐了三個人。

靠左的是一個全身籠罩在寬大黑色衛(wèi)衣里的身影，連帽檐壓得極低，臉上還戴著一個沒有任何裝飾的純白面具，只露出一雙在陰影下異常明亮、手指在膝蓋上虛擬鍵盤投影飛快跳躍的手。代號“夜影”，深網(wǎng)中名聲顯赫卻也臭名昭著的黑客，王叔通過一條極其隱秘且代價不菲的渠道聯(lián)系上的。

中間那位，則風格迥異。他穿著沾有些許不明污漬的白大褂，外面卻套著一件印著血腥搖滾樂隊logo的皮夾克，頭發(fā)亂糟糟如同鳥窩，臉上帶著一種長期睡眠不足的亢奮和神經(jīng)質(zhì)。他正毫不客氣地享用著吧臺上提供的免費堅果，咀嚼聲咔哧作響。這是皮特陳介紹的“電鋸”，曾是天空城中心醫(yī)院頂尖的神經(jīng)外科醫(yī)生，因“手術事故”被吊銷執(zhí)照——真實原因，據(jù)皮特陳私下透露，是他拒絕將一名尚有存活希望的交通事故受害者的健康器官，移植給某位大人物的紈绔子弟。從此混跡黑市，專接各種正規(guī)醫(yī)院不敢接的“臟活”，技術高超，但脾氣古怪。

右邊那個則顯得正常許多，像個不得志的小公司銷售員，穿著皺巴巴的西裝，頭發(fā)梳得油光水滑，臉上掛著職業(yè)性的、略帶諂媚的笑容。他是皮特陳的廉價芯片供應商，大家都叫他“老金”或者“凱文金”，一個游走在灰色地帶、消息靈通的二道販子。

王叔將迷迷糊糊的小張按在一張空著的沙發(fā)上，自己也一屁股坐下，開門見山：“各位，廢話不多說，情況緊急。我這位侄子，”他指了指小張，“前幾天裝了imd的‘應龍’芯片，現(xiàn)在狀態(tài)越來越不對。具體情報我之前跟大家說過了，想請各位幫忙看看，還有沒有救?！?

夜影抬起頭，純白面具朝向小張，沒有任何動作，但李豫仿佛能感覺到一股無形的數(shù)據(jù)流正在掃描著小張。幾秒后，一個經(jīng)過變聲器處理、中性而平直的聲音響起：“體表生命體征顯示疲勞過度，腦波活動異常活躍且紊亂，與深度神經(jīng)織網(wǎng)過載癥狀有87.3%的吻合度。需要近距離接觸，接入他的個人局域網(wǎng)進行深度掃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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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鋸”醫(yī)生丟下手中的堅果，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湊到小張面前，粗暴地扒開他的眼皮，用不知從哪掏出來的手電筒照射他的瞳孔，又捏了捏他的后頸，檢查芯片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