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的手還舉著那半截玉簪,掌心裂口的血順著溫潤的玉石往下淌,在符印殘邊聚成一條細(xì)線,像晨露滑過古碑的刻痕。金紋尚未退盡,如殘火余燼卡在經(jīng)脈深處,燒得他五臟六腑都發(fā)燙。那不是痛,是灼,是每一寸筋絡(luò)都被火舌舔舐的煎熬。可他沒松手,反而將玉簪往胸口狠狠一壓,借著那點微弱的震顫,把識海里翻騰的劇痛一點點摁回去,像用鈍刀割肉,一寸一寸地忍。
三息。
就這三息。
他睜眼,眸光如刀,穿過尚未散盡的黑霧,死死盯住夜無殤那六條手臂。左起第三條——魔紋的流轉(zhuǎn)慢了半拍。不是錯覺。那紋路邊緣泛著暗紅,像烙鐵燒過頭的鐵皮,表面焦裂,內(nèi)里魔氣淤塞,動彈不得。他喉頭一腥,一口血涌上來,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舌尖抵住上顎,壓住翻騰的氣血。指尖在玉簪斷口輕輕一刮,一絲金光從指縫漏出,微弱卻銳利,照進瞳孔,像火星子在寒夜里閃了一下,照亮了他眼底的決意。
靈悅跪在冰裂邊緣,十指死死壓著最后一片青玉鈴鐺的碎渣。她沒抬頭,可她感覺到了——云逸變了。不再是死守,不是硬扛,而是……在看。在等。在算。她咬破舌尖,鮮血滾落,滴在殘片之上。心魔血早已耗盡,這一口,是命里的真血,是魂魄深處榨出的最后一絲靈韻。殘片嗡地一震,驟然發(fā)燙,竟在血光中化作一面小鏡,映出夜無殤體內(nèi)靈力的流向。
魔紋中心,一道細(xì)得幾乎看不見的裂痕正緩緩張開,像干涸大地上的第一道裂口。魔氣從里面滲出,無聲無息,如沙漏漏沙,一點點流失。她瞳孔驟縮,眼底泛起冰藍(lán),一眼便看清那裂痕的走向——正是三日前云逸那一劍留下的舊傷。夜無殤強行催動《噬天魔功》,以魔氣撐開經(jīng)脈,反倒將舊傷撕裂,如今成了致命的破綻。
“他撐不住了。”她聲音極輕,卻像一把薄刃劃破死寂,割開了凝滯的空氣。
墨玄靠在陣眼旁,右臂的紫斑已爬到肩頭,皮膚下隱隱有黑線游走,像毒蛇在血肉里穿行。匕首只剩一把,斜插在地面,刀身布滿裂痕,刃口卷曲。他聽見了靈悅的話,沒動,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從懷里摳出一顆指甲蓋大小的黑藥丸,用牙咬碎,混著嘴里腥苦的毒水,一口咽下。喉結(jié)滾動,像吞下一塊燒紅的炭。
“老子等這話,等得腸子都爛了?!彼驼Z,聲音沙啞如砂紙磨鐵。
他抬手,將酒葫蘆倒過來,最后一滴靈液順著口子滑出,落在陣眼的裂縫上。他沒讓它直接滲入,而是用指尖蘸了,再混上咳出的黑血,在地上畫了一道歪歪扭扭的線。那線看似雜亂,實則暗合殘陣的脈絡(luò),是最后的引子。
蘇璃盤腿而坐,七根銀簪斷了四根,殘簪插在身側(cè),像折翼的鳥。剩下三根微微顫動,銀光微弱,仿佛隨時會熄。她閉著眼,神識如蛛絲般順著魂網(wǎng)殘存的絲線探出,追著血屠殘斧的動向。那柄巨斧正緩緩抬起,斧面上師妹的名字在黑霧中忽明忽暗,像被風(fēng)吹滅的燭火,隨時會徹底消散。
她忽然抬手,指尖在發(fā)間一劃,拔下第五根銀簪,輕輕擱在身前。不是要拼,不是要戰(zhàn),而是……等。等一個時機,等一個破綻,等一道能點燃魂火的引線。
墨玄畫完符線,猛地一掌拍地。毒火“轟”地竄起,只燒了半息,便在陣眼炸出一道刺眼的綠光。血屠殘斧果然被引,巨斧橫掃,帶著撕裂空氣的嘯音,直劈毒火來處。
就在那一瞬,云逸動了。
他沒有起身,而是將玉簪往胸口再壓一分,金紋順著經(jīng)脈狂涌而上,撞上體內(nèi)殘余的魔氣。他沒有壓制,沒有吞噬,而是引——將這股狂亂的勁力順著左臂導(dǎo)入玉簪,再從簪尖反扎進地脈。金光如針,無聲無息,卻精準(zhǔn)無比地鉆進夜無殤魔紋的裂縫。
夜無殤身子一震,六條手臂同時顫抖。左起第三臂的魔紋“咔”一聲裂開半寸,魔氣倒灌,順著裂縫往里沖,像燒紅的刀子從內(nèi)向外割筋剔骨。他低吼一聲,身形晃了晃,攻勢戛然而止,黑霧翻騰,仿佛被無形之力攪亂。
云逸額頭青筋暴起,金紋在皮下亂竄,像無數(shù)條毒蛇在血管里游走,隨時會爆體而出。可他沒停,反而將玉簪再壓深一分,金光源源不斷地送出。他知道這一擊殺不了夜無殤,但能讓他慢一步——只要一步,就夠了。
靈悅抬手,捏碎青玉鈴殘片。冰藍(lán)劍意凝成一線,細(xì)若游絲,卻冷得能凍住呼吸。它順著金光的軌跡,悄然纏上那根“逆靈刺”,直撲魔紋核心的裂口。劍意無聲,卻帶著斬斷因果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