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聲鐘響仍在云逸耳中嗡鳴,殘劍忽然一震,調(diào)子驟變,由沉悶的震顫轉(zhuǎn)為清亮悠長(zhǎng)的鳴響,宛如冰水潑上鐵板,又似古廟銅鐘被人猛然撞響。他掌心那道血繪的“滅天”符驟然發(fā)燙,灼如烙鐵,火線順著手臂疾速攀升,直鉆腦髓。眼前一黑,隨即又猛地亮起。
大地正在下沉。
不是震動(dòng),也不是開裂,而是整片荒原如同薄紙被自下而上掀開,土塊、碎石、斷崖的邊緣紛紛浮起剝落,露出其下深埋的青銅基座。一根根刻滿古老文字的巨柱破土而出,柱身纏繞著干枯的藤蔓,色澤暗褐如凝固的血跡,柱頂鑲嵌的石塊泛著幽幽藍(lán)光。一座橫亙百里的遠(yuǎn)古戰(zhàn)場(chǎng),正隨著鐘聲緩緩從地底浮現(xiàn)。
“退!”墨玄一把拽住藥王谷圣女,連退三步,腳邊還殘留著酒葫蘆碎片的影子。他的目光未曾偏移,死死盯住那些巨柱,“這陣法……是活的?!?
話音未落,戰(zhàn)場(chǎng)中央地面轟然炸裂,金光沖天而起,直刺云層。光芒中浮現(xiàn)出殘?jiān)珨啾?、斷裂的?zhàn)旗、插在地上的殘劍,還有一具具凝固在搏殺姿態(tài)的人影——全是被時(shí)間封存的死者,此刻隨著遺跡蘇醒,緩緩睜開了眼睛。
云逸卻未動(dòng)。
殘劍在他手中劇烈震顫,劍脊上“滅天”二字竟緩緩爬至劍尖,金光如蛇游走。他左耳那顆紅痣忽然滲出血來,順著脖頸滑落,恰好滴入劍身縫隙。藥王谷圣女眼神微動(dòng),指尖輕挑,一枚銀針接住血滴,迅速收入袖中暗藏的小瓶。
“不——”他喉頭一緊,眼前景象驟然翻轉(zhuǎn)。
他看見自己立于雷劫之下,手持天道劍,身后山崩地裂,眾聲哀嚎。對(duì)面站著一個(gè)戴金眼罩之人,六條刻滿魔紋的手臂張開,嘴角微揚(yáng)——那是夜無殤,可那雙眼……卻是自己的。
幻象如潮水灌入腦海,前世的殺意、執(zhí)念、毀天滅地的快感洶涌而至,幾乎將他今生的記憶碾碎。
“云逸!”靈悅一步搶前,手中青玉鈴鐺的碎片凌空浮起,最后一縷藍(lán)光自她心口抽離。她咬破指尖,將血抹在碎片上,狠狠按向他眉心。
“情不掩鋒,劍不負(fù)心——回來!”
鈴聲炸裂,不似清脆,倒如冰河崩塌,直擊魂魄。那股侵入腦海的殺意被硬生生斬?cái)?,云逸渾身一顫,冷汗浸透衣衫。他睜眼,瞳孔中仍跳?dòng)著雷火,但終于看清了眼前之人。
靈悅面色蒼白如紙,額上冷汗滑落,指尖發(fā)白,仍在顫抖,卻仍死死抵住他眉心,仿佛要將性命壓上,心中只反復(fù)默念:醒過來,醒過來。
“你看見了什么?”她問。
云逸沒有回答。他低頭看向殘劍,金光在劍身流轉(zhuǎn),仿佛在回應(yīng)地底的某種召喚。他緩緩抬手,劍尖輕點(diǎn)地面。
金光順劍尖滲入泥土,與青銅基座上的符文相撞,嗡然一震。整座遺跡的虛影瞬間凝實(shí),城樓、戰(zhàn)旗、亡魂盡數(shù)定格。正中央,裂開三道巨大縫隙,分別指向三個(gè)方向——云家祖地、魔宗祭壇、藏書閣地底。
“它在指路?!蹦[眼,“可這三個(gè)地方……哪個(gè)才是根源?”
藥王谷圣女蹲下身,將銀針插入地面。針尖觸到青銅,她悄然彈出一滴云逸的血。針尖猛地一顫,懸于半空,針尾滴下一滴血珠。那血未落地,便在空中分裂為兩團(tuán)——一團(tuán)金光流轉(zhuǎn),一團(tuán)黑霧纏繞,彼此盤旋,卻始終不相融合。
“雙生靈核。”她聲音微顫,“同根不同命,一個(gè)扛天劫,一個(gè)吞蒼生。云逸,你和夜無殤……是同一根靈根分裂而出?!?
云逸瞳孔驟縮。
墨玄冷笑一聲,從腰間抽出最后一把匕首,拔開塞子,將酒葫蘆中殘余的靈液盡數(shù)傾倒在殘劍之上。液體觸及劍身,整劍爆發(fā)出如血般的金光,“滅天”二字如燒紅的烙印浮現(xiàn),壓過了遺跡中那戴眼罩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