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感,首先來自于聲音。洞窟的每一個孔隙都在轟鳴,那是成千上萬冰窟潛伏者尖銳步足叩擊冰面的“咔嗒”聲,是它們能量核心低頻震顫的“嗡鳴”,是甲殼相互摩擦、擠壓的“沙沙”聲,是冰錐撕裂空氣的尖嘯……所有這些聲音匯聚、發(fā)酵,在這封閉的空間里形成一股實質(zhì)般的音浪,不僅沖擊著耳膜,更碾壓著理智的最后防線??諝庵袕浡鴿獾没婚_的腥臭,混合著冰屑的冰冷、某種硫磺的刺鼻以及……死亡本身腐敗的甜膩氣息。
莉茲、紗夏和夜雀,這三個被逼到洞窟絕境的渺小存在,她們組成的三角陣型,在這片由聲音、氣味和猩紅目光構(gòu)成的、洶涌澎湃的死亡之海中,如同即將被徹底吞噬的孤島。她們的戰(zhàn)斗,早已超越了技巧與力量的范疇,進入了純粹意志燃燒的領(lǐng)域。
莉茲的每一次揮劍,都伴隨著肩胛骨仿佛要裂開的劇痛和肺部如同風箱拉破的嘶啞喘息。她那柄陪伴許久的短劍,此刻更像是一根沉重的鐵棍,每一次與怪物冰甲碰撞,反震之力都讓她手臂酸麻欲裂,虎口早已皮開肉綻,溫熱的血液滲出,瞬間在劍柄上凍結(jié)成暗紅色的冰殼,與她掌心黏連在一起。她的視線開始模糊,視野邊緣被黑暗不斷侵蝕,全憑烙印在骨髓里的戰(zhàn)斗本能和那根名為“守護”的神經(jīng),在強行驅(qū)動這具油盡燈枯的軀體。
夜雀,這位陰影中的舞者,此刻步伐已顯踉蹌。她引以為傲的速度與精準,在體力近乎枯竭下大打折扣。汗水混著額角傷口流下的鮮血,在她蒼白如紙的臉頰上劃出幾道狼狽的痕跡,每一次極限的閃避與刺擊,都讓她感覺肺部像是被粗糙的砂紙反復(fù)摩擦,灼痛難當。她能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仿佛下一秒就要炸開。
而被護在中央的紗夏,早已放棄了任何形式的治療。她的魔力之井徹底干涸,連最微弱的真知之光都只能維持在腳邊一圈,光芒黯淡得如同螢火。她此刻更像一個絕望的守護者,用自己相對完好的身體作為最后的盾牌。當一只潛伏者的冰爪從莉茲防御的縫隙中探入時,她會毫不猶豫地用自己單薄的脊背迎上去,承受那刺骨的撞擊與撕裂的痛楚;當夜雀因力竭而動作慢了半拍,她會奮力撲過去,用身體撞開襲來的攻擊。她月白色的法袍早已成了染血的破布,裸露的肌膚上布滿了青紫、劃傷和凍瘡,生命值雖然還在三人中最高,但那紅色也已退縮到岌岌可危的底線,每一次承受攻擊,血條都會猛地跳動一下,牽動著所有人的心弦。
絕望,是這里唯一的基調(diào)。沒有尸體可以堆積成掩體,只有殺死一只,瞬間被更多涌上的同類填補的、令人心智崩潰的循環(huán)。新的傷口在不斷增添,生命值如同沙漏中的細沙,穩(wěn)定而殘酷地滑向終點。
“我……還有一個……范圍型大招!”夜雀的聲音在破風箱般的喘息中擠出,帶著一種耗盡了所有儲備、準備點燃最后一切的孤注一擲,“紗夏!幫我……加狀態(tài)!我們最后……再殺它個夠本!”
“好!”紗夏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她壓榨著靈魂深處最后一絲幾近虛無的魔力,法杖頂端艱難地、如同回光返照般亮起一絲微弱到幾乎湮滅在環(huán)境光中的淡金色光暈,一個效果微弱得可憐的增傷buff,如同風中殘燭,勉強附著在夜雀身上。
“呵……”夜雀清晰地感受到那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力量流入,嘴角卻扯出一個混合著瘋狂、譏誚與最終解脫的笑容。她猛地吸進一口冰冷刺骨、帶著濃重血腥與絕望的空氣,將體內(nèi)最后一絲壓榨出的體力,連同那份決定在此刻燃盡的決絕意志,一同點燃、引爆!
她嬌小的身軀猛然爆發(fā)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動,周圍的空氣似乎都為之扭曲、嗡鳴!匕首在她手中仿佛被注入了狂暴的靈魂,化作一道席卷一切的毀滅旋風!影舞·千裂!無數(shù)道凄冷、迅疾、肉眼難以捕捉的幽暗刃光以她為中心驟然爆發(fā),如同在絕境中悍然綻放的、由純粹死亡構(gòu)成的黑色蓮華!刃光瘋狂旋轉(zhuǎn)、切割,所過之處,怪物們?nèi)缤煌度虢g肉機,瞬間被撕成碎片,清空了周圍半徑數(shù)米內(nèi)的所有存在!破碎的冰晶、斷裂的節(jié)肢與絢爛而殘酷的數(shù)據(jù)光斑混合在一起,如同下了一場短暫而瘋狂的、象征著最終毀滅的暴風雪!
大招過后,是極致的爆發(fā)帶來的極致的空虛。夜雀如同被瞬間抽走了所有骨骼和力氣,踉蹌一步,和同樣耗盡了最后一絲生命能量的莉茲、紗夏一起,徹底失去了所有支撐,軟軟地癱倒在地上,背靠著背,連轉(zhuǎn)動一下眼球都變得無比艱難。周圍的怪物海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慘烈的自毀式爆發(fā)震懾了一瞬,洶涌的攻勢出現(xiàn)了片刻的凝滯。但隨即,更多、更密集的猩紅目光從外圍的黑暗中亮起,如同嗅到血腥味后徹底瘋狂的鯊魚群,沉默、緩慢,卻帶著更加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再次合圍上來,步步緊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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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你們……是我的榮幸?!币谷傅穆曇魩е摿蟮奶撊跖c沙啞,卻異常清晰、認真,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心湖最深處撈出,浸滿了復(fù)雜的情感,在這被死亡陰影徹底籠罩的絕境中,顯得格外沉重與撼人心魄,“雖然……這是最后了……但我不后悔!”
“我也是……”莉茲的聲音微弱得如同耳語,卻帶著歷經(jīng)千錘百煉后不曾彎曲的鋼鐵意志,她看著那緩緩逼近、如同銅墻鐵壁般壓過來的怪群,眼中沒有對自身死亡的恐懼,只有對無法再見的伙伴、尤其是那位她無比崇敬的隊長的深深遺憾,“只是……可惜了……隊長該難受了……她真是……這世界上最好的隊長,真的……不過,我們可能……得先走一步了……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走后……魂靈還能保佑她們……”
“我……我也是!”紗夏用盡胸腔里最后一點氣息喊道,淚水再次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卻不再是出于恐懼,而是濃得化不開的不舍與最虔誠的祝福,“她們……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
“呵……”夜雀總是緊抿著、顯得過于冷靜甚至有些冷漠的唇角,在此刻,竟然勾起了一抹極其輕微、卻無比真實、甚至帶著一絲釋然暖意的弧度,“雖然……我還不知道她是否真有那么好……但既然你們……那么信任她……那我走后……也跟著……保佑保佑她吧……”
怪物的嘶鳴聲再次變得清晰而密集,它們踏過同伴消散后殘留的、正在迅速黯淡的數(shù)據(jù)光斑,尖銳的步足叩擊著冰面,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咔咔”聲。利爪和冰錐在洞窟頂部那些垂下的、散發(fā)著不祥幽藍磷光的冰棱映照下,閃爍著殘忍而冰冷的寒芒,距離癱倒的、毫無反抗之力的三人已不足五米。死亡冰冷的氣息,已經(jīng)如同實質(zhì)般撲上了她們的臉頰,凍結(jié)了睫毛上的淚珠。
“找到了!她們就在前方!”一個焦急、熟悉,卻仿佛隔著萬水千山、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聲音,微弱得如同幻覺,穿透了層層疊疊的怪物嘶鳴與巖壁沉悶的回響,飄進了三人的耳中。
“她們狀態(tài)很差,都瀕死了,還被怪物包圍了,我們得快!”另一個聲音緊隨其后,冷靜的底色下是無法掩飾的急促與前所未有的凝重。
是桐人!是安然!不是幻覺!
瀕死的三人眼中瞬間爆發(fā)出難以置信、如同回光返照般的璀璨光彩,但那光芒僅僅如同火柴般閃耀了一瞬,便又被更深的、名為“現(xiàn)實”的絕望冰水覆蓋。太遠了……那聲音傳來的方向,隔著如同厚重墻壁般密密麻麻、不斷蠕動的怪潮,以及曲折幽深、仿佛沒有盡頭的通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來得及……
“該死的!你們!給我住手?。。。?!”
安然那熟悉、此刻卻因極致憤怒、撕心裂肺的擔憂和某種瀕臨崩潰的情緒而徹底扭曲變調(diào)的咆哮,如同九天驚雷悍然劈落,又如同受傷母獅發(fā)出的、蘊含著無盡悲愴與暴怒的吼聲,硬生生炸穿了所有的噪音!即使隔著無數(shù)障礙與喧囂,那聲音中蘊含的瘋狂、決絕與痛徹心扉的焦急,也清晰得如同重錘,狠狠敲擊在三人幾乎停止跳動的心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