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處默那聲“開荒!”的怒吼,如同點燃了千軍萬馬沖鋒的號角。剎那間,整個杜家村山谷沸騰了!
原本寂靜的荒野仿佛被注入了狂野的生命力??諝庵袕浡菽颈豢硵嗪笊l(fā)的清新又略帶辛辣的氣息,鐵器與泥土、石塊碰撞的叮當聲、哐啷聲,壯勞力們此起彼伏的號子聲,老牛沉悶的哞叫與拉犁的喘息聲,還有不時響起的豪邁大笑和互相打氣聲,交織成一曲無比雄壯、充滿希望的勞動交響樂。
開荒的第一步是清理。只見壯漢們掄起開山斧,對付那些手腕粗的灌木叢;手臂有力的,則揮舞著厚重的柴刀,成片伏倒茂密的雜草。婦女和年紀稍長的,跟在后頭,麻利地將砍倒的柴草歸攏成堆。孩子們成了最好的“運輸隊”,抱著、拖著相對細軟的枝條,歡快地在田間奔跑,送到更大的草堆處。
“點火!”隨著一聲令下,一堆堆雜草灌木被點燃,濃白的煙霧裊裊升起,彌漫在山谷中,卻并不嗆人,反而帶著一種焚燒荒蕪、迎接新生的儀式感。老兵們嚴格控制著火勢,確保不會蔓延。那熊熊火焰,映照著一張張?zhí)手怪閰s寫滿期盼的臉龐。
清理出的空地迅速被牛群和人力犁鏵占領。程處默搞來的十幾頭耕牛成了寶貝疙瘩,由最有經(jīng)驗的老兵和村民駕馭著,沉重的曲轅犁深深切入從未被翻開過的生荒地,黝黑濕潤的泥土像波浪一樣被翻卷起來,散發(fā)出最原始、最芬芳的氣息。遇到石頭多的地方,牛犁不便,就全靠人力。三五成群的老兵,喊著號子,合力用鐵釬撬動深埋的大石,或用鋤頭一點點啃噬堅硬的土地。
在這支勞動大軍中,杜子騰和杜子鄂兩兄弟的身影格外顯眼,也最能體現(xiàn)這種“在辛苦中尋找快樂”的氛圍。
幾天前,他們還是村里游手好閑、偷奸?;摹暗満Α?,覺得下地干活是頂沒出息的事??涩F(xiàn)在,他們黝黑的臉上少了浮夸,多了認真。高強度訓練磨礪了他們的筋骨,而眼前這熱火朝天的集體勞動,則深深震撼了他們的心靈。
那種所有人為了一個共同目標而拼搏的感染力,那種每一分努力都能看到實實在在改變的成就感,是他們過去從未體驗過的??粗?jīng)敬畏的老兵們缺胳膊少腿卻干得比誰都猛,看著村里他們以前瞧不上的“泥腿子”們臉上純樸而滿足的笑容,一種莫名的情緒在他們胸腔里涌動——是羞愧,是敬佩,更是一種渴望融入、渴望被認可的沖動。
開始時,他們還被安排做些輕省活兒,比如跟著孩子們撿石頭。
“哥,你看我撿的這塊,奇形怪狀的,像不像個虎頭?”杜子鄂舉起一塊石頭,居然有了點“發(fā)現(xiàn)珍寶”的樂趣。
“像啥像,趕緊搬走,沒看張叔他們等著清地呢!”杜子騰抹了把汗,語氣里居然有了點責任感,吭哧吭哧地把一塊不小的石頭抱到了田邊集中點。
很快,他們就不滿足于這種“邊緣”工作了??粗鴦e人揮汗如雨,他們心里癢癢。
“程…程將軍!讓我們也試試拉犁吧!”杜子騰鼓起勇氣,跑到正在督工的程處默面前請求。程處默挑了挑眉,看著這兩個眼神里閃著光、不再是畏畏縮縮的半大小子,大手一揮:“去!跟王老五那一組!別偷懶!”
得到許可,兄弟倆興奮地差點跳起來。他們加入了一組人力拉犁的隊伍,繩子深深勒進肩膀的皮肉里,火辣辣地疼,腳下是松軟難行的新土,每前進一步都極其費力。
“嘿——呦!”領頭的漢子喊著號子。
“加把勁啊!”杜子騰跟著吼了一嗓子,臉憋得通紅,全身的力氣都灌注在那根繩索上。杜子鄂咬緊牙關,悶頭使勁,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原來可以如此真實地改變腳下這片土地。
休息的時候,他們再也不是躲到一邊偷懶,而是學著老兵的樣子,拿起葫蘆瓢,從桶里舀起涼開水,咕咚咕咚灌下去,那滋味,竟比從前偷喝的老酒還酣暢淋漓。他們甚至會湊到正在磨鋤頭的老兵身邊,好奇地問:“叔,這地翻過來,明年真能長出那么多糧食?”
老兵嘿嘿一笑,露出被煙熏黃的牙齒:“那當然!小子,好好干,等明年秋收,看著滿山谷金燦燦的糧食,你就知道今天流的汗,值!”
兄弟倆互相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某種前所未有的光亮。那是一種參與創(chuàng)造的自豪,是一種對土地、對勞動開始萌生的最原始的敬畏與熱愛。他們不再是旁觀者,而是真正成為了這宏大畫卷中的一筆。雖然依舊累得腰酸背痛,晚上躺下就能睡著,但心里卻充滿了踏實感和一種難以喻的快樂。
夕陽西下,收工的號角吹響。人們拖著疲憊卻滿足的身軀往回走,回頭望去,大片大片的土地已經(jīng)褪去了荒蕪的外衣,露出了深色的、充滿希望的土壤,在落日余暉下閃爍著油光。
歡聲笑語依舊在山谷中回蕩,軍民之間不分彼此,互相打趣著今天的糗事,夸贊著對方的干勁開荒工作如火如荼地進行著,空氣中彌漫著汗水、泥土和燃燒草木的混合氣息,充滿了昂揚的斗志。然而,與自然搏斗的過程,總伴隨著意想不到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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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時分,陽光正烈。在一片剛清理完灌木、滿地碎石的區(qū)域,一群士兵和村民正合力將一塊半人高的巨石滾到田邊集中堆放處。號子聲整齊劃一,巨石緩緩移動。
就在這時,一個名叫李鐵柱的老兵,因早年傷了一條腿,下盤不如旁人穩(wěn)健,在發(fā)力蹬地時,傷腿猛地一軟,打了個趔趄。他肩頭承受的重量瞬間失衡,那塊沉重的石頭猛地一歪,從他肩頭滑落,“砰”地一聲,重重砸在了他的腳背上!
>gt;“呃啊——!”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吼從李鐵柱喉嚨里迸發(fā)出來,他臉色霎時變得慘白,額頭上青筋暴起,整個人蜷縮著抱住傷腿,倒吸著冷氣,幾乎要暈厥過去。
周圍的歡聲笑語戛然而止。
“鐵柱!”
“李大哥!”
附近的人都驚呼著圍了上來,看著那深陷進泥土里的石頭邊緣和李鐵柱瞬間腫起的腳踝,個個面露焦急和無措。歡樂的勞動場面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消息很快傳到了正在不遠處規(guī)劃水渠走向的杜遠耳中。他心頭一緊,立刻對身旁的程處默道:“程將軍,這邊你先照看,我過去看看!”說完,拔腿就往出事地點跑。
杜遠趕到時,人群自動讓開一條路。他看到李鐵柱痛苦的模樣,立刻蹲下身,一邊檢查傷勢,一邊用極其冷靜沉穩(wěn)的語氣安撫道:“鐵柱大哥,忍一忍,別亂動,讓我看看?!?
他小心翼翼地挪開石頭(眾人合力),仔細觀察那只已經(jīng)迅速腫脹發(fā)紫的腳。初步判斷,骨頭很可能裂了,但萬幸沒有被徹底砸碎砸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