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黎家那低矮的土坯房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張蓮花拍著大腿,哭嚎聲穿透了薄薄的墻壁,在院子里回蕩。
“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好好的媳婦飛了,鐵飯碗也砸了!黎銘你個不爭氣的東西,當初要是聽我的,早點把那小娼婦弄到手,生米煮成熟飯,何至于今天……現(xiàn)在好了,雞飛蛋打!我們娘倆往后可怎么活啊!”
黎銘癱坐在冰冷的板凳上,頭發(fā)凌亂,眼窩深陷,身上那件白襯衫早已皺巴巴沾滿污漬。
母親的哭嚎像無數(shù)根針,扎在他本就千瘡百孔的自尊心上。
“那小白臉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我們?nèi)叶嫉媒o他陪葬!你怎么就這么沉不住氣,非要去觸那個霉頭!”張蓮花越說越氣,抓起桌上的破抹布就朝黎銘扔過去。
“夠了!”黎銘猛地抬頭,赤紅的眼睛里布滿血絲,像一頭被困的野獸,聲音嘶啞地咆哮,“你有完沒完!叨叨叨,整天就知道叨叨!要不是你當初出的餿主意,我能去下藥?能落到這步田地?!”
他受夠了!
受夠了這無休止的指責,受夠了這貧瘠絕望的生活,更受夠了何檸蓉和那個小白臉帶給他的屈辱!
他猛地站起身,一腳踢開擋路的矮凳,在張蓮花驚愕的哭罵聲中,頭也不回地沖出了這個令人窒息的家門。
冬日的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他卻感覺不到絲毫冷意,胸腔里只有一團熊熊燃燒的怒火和無處發(fā)泄的怨恨。
不知走了多久,他茫然抬頭,視線里撞入一個熟悉又略顯臃腫的身影。
是顧西梅。
她穿著一件厚實的棉大衣,卻依舊難掩微微隆起的小腹,臉上帶著幾分憔悴和奔波后的疲憊,正站在村口的歪脖子樹下,怯生生地望著他。
黎銘猛地頓住腳步,下意識地抬手,慌亂地整理著自己凌亂的頭發(fā)和褶皺的衣領,試圖找回一絲往日的體面。
“銘哥……”顧西梅看到他這副狼狽落魄的模樣,鼻子一酸,眼淚瞬間就涌了出來,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這一聲帶著哭腔的銘哥,像是一道微弱的光,猝不及防地照進了黎銘一片晦暗的心里。
他幾乎是踉蹌著撲過去,一把將顧西梅緊緊摟在懷里。
“西梅……西梅你怎么來了?”他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手臂收得緊緊的,仿佛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顧西梅伏在他懷里,聞到他身上混合著汗味和塵土的氣息,若是以前,她定會嫌棄地推開,可此刻,感受到他劇烈的顫抖和那份失而復得般的緊擁,她心里只剩下滿滿的心疼。
“我…我趁我爸去省城匯報工作,偷偷跑出來的……”她抽噎著,仰起滿是淚痕的臉,“我媽心疼我,睜只眼閉只眼……銘哥,我好想你……”
黎銘看著她蒼白的小臉和紅腫的眼睛,再感受到她腹部的微凸,一種混雜著愧疚,和一絲真實心動的情愫猛地攫住了他。
這一刻,他忽然覺得,這個驕縱任性的大小姐,或許真的是老天派來拯救他的。
他松開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將耳朵輕輕貼在她隆起的腹部,輕柔道:“寶寶……是我們的寶寶嗎?他……他好像在動……”
雖然他什么也沒聽到,但這故作姿態(tài)的溫情,卻極大地取悅了顧西梅。
她破涕為笑,手指輕輕穿過他干枯的發(fā)絲,語氣帶著嬌嗔:“才四個月,哪里就能動那么厲害了……”
黎銘站起身,緊緊握住她的手,臉上難得地露出一絲真誠的笑意:“西梅,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