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見郭靖如此看重楊過,又見楊過推辭,便想做個順水人情,幫郭靖圓場,也顯得全真教大度。
“無量壽福!”道長打了個稽首,聲音清朗,“楊小友不必拘謹。貧道是王初一座下弟子趙志敬。郭大俠一番盛情,小友莫要辜負。些許舊事,早已過去。來來來,貧道身邊尚有空位,小友請坐便是。”他態(tài)度也算和善,主動讓出位置。
楊過心頭冷笑。道士?又是道士!
這個字眼本身就足以點燃他心頭的厭惡之火。更何況,就在短短數(shù)日之內(nèi),他已接連兩次與這些所謂的“出家人”起了齟齬——
一次是與洪凌波同騎一馬,遭道士出輕佻羞辱,憤而動手!
另一次便是因幾個道士盯著陸無雙的跛腳,眼神輕佻猥瑣,毫不掩飾輕蔑,甚至刻意譏諷,這才動起手來!
那些道士不分青紅皂白的圍攻、高高在上的嘴臉、出手狠辣的招式、以多欺少的做派,無不加深了他對這個群體的惡感。
“這位道長好意,晚輩心領(lǐng)了。”楊過聲音平靜,卻字字清晰,“只是……晚輩更不敢與全真教道長同席了。”
此一出,主桌眾人皆是一愣。張志光道長臉上的笑容也僵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不悅。郭靖更是愕然:“過兒,這又是何故?”
楊過目光坦蕩,仿佛在陳述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事實:“道長乃清凈修持、道法高深的有德之士,餐風(fēng)飲露,不食人間煙火。晚輩一介凡夫俗子,在這紅塵俗世里打滾,一身濁氣,滿心雜念。坐在道長身邊吃飯?晚輩只怕……只怕這碗里的雞鴨魚肉,聞著聞著就變了味道,污了道長的清修,也壞了道長的胃口。晚輩惶恐,實在不敢冒犯?!?
他甚至還煞有介事地對著趙志敬微微躬身,行了個禮,姿態(tài)無可挑剔,話語里的“恭敬”卻像裹著蜜糖的冰針。
這話聽著恭敬無比,實則字字誅心!
什么“濁氣”、“雜念”、“污了清修”、“壞了胃口”?
分明是在暗諷全真教道士清高自許、不近人情,更是在隱晦地表達自己與他們“道不同不相為謀”的立場!
趙志敬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眼中怒意一閃而過。他如何聽不出這少年話里的機鋒?
這哪里是惶恐不敢,分明是赤裸裸的排斥和諷刺!
黃蓉站在郭靖身后,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她秀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目光在楊過那張看似恭敬實則桀驁的清俊面龐上停留了一瞬,又掃過臉色鐵青的趙志敬。
這孩子……
果然是個渾身帶刺的!
黃蓉心中暗嘆,這孩子對全真教的芥蒂竟如此之深?
這借口找得……真是又刁鉆又刻薄,偏偏讓人抓不住明顯的錯處。
朱子柳是“學(xué)問太高”讓他“手抽筋”,全真道士是“道行太高”讓他“不敢褻瀆”。他把自己擺在卑微的位置,卻把對方捧得下不來臺。
好一個以退為進。
好一個伶牙俐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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