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看著楊過那蒼白而認(rèn)真的臉,又瞥了一眼甲板上狼藉的尸體和濃重的血腥,那潰爛的嘴角似乎扯動了一下。
他顯然不信什么超度,但楊過話語中透出的那種對死亡歸宿的悲涼和儀式感,以及“血染甲板”、“永困于此”的描述,卻意外地契合了他制造這片殺戮煉獄的某種扭曲心態(tài)。
欣賞一個驕傲的對手在絕望中完成一場走向死亡的表演,似乎比立刻殺了他更有趣。
“桀桀……有意思?!惫硗跛粏〉匦α?,“將死之舞?好!本座允你!就當(dāng)是……欣賞你生命最后的余燼?!彼葑ζ讲弊拥牧Φ浪坪跤炙闪艘唤z,帶著施舍般的殘忍。
楊過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光,繼續(xù)道:“這舞……需有清音相和,方能引動魂靈。程英小師娘……最擅此道?!彼聪虮稽c住穴道、動彈不得的程英。
鬼王的目光隨之落在程英手中的玉簫上。那玉簫溫潤,在昏暗的光線下流轉(zhuǎn)著微光。他血紅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警惕,但隨即被更濃重的輕蔑覆蓋。
一個被自己隨手點穴制住、連內(nèi)力都沖不開的女人,又能翻起什么浪花?更何況,郭靖的女兒還在自己手中。
“可以?!惫硗醯穆曇魩е^對掌控的傲慢,“諒你們也玩不出花樣?!彼罩淖笫蛛S意一彈,一道陰寒指風(fēng)瞬間射出,精準(zhǔn)地?fù)粼诔逃⒈环獾膸滋幋笱ㄖ希?
程英只覺得身體一松,那股如同跗骨之蛆的陰寒真氣驟然散去,被封的氣血瞬間恢復(fù)流轉(zhuǎn)!她踉蹌了一下,幾乎站立不穩(wěn),但立刻強行穩(wěn)住身形,握緊了手中的玉簫。
她看向楊過,眼神復(fù)雜至極,充滿了擔(dān)憂、不解,還有一絲殘存的希望——
楊過絕不會輕易赴死!
他到底要做什么?
“吹吧,跳吧”鬼王的聲音冰冷地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和警告,“跳你所說的‘引魂曲’。記住,若有一絲異動……”
他掐著郭芙脖子的手猛地一緊,郭芙頓時痛苦地悶哼一聲,臉色再次漲紅,“本座立刻捏碎她的喉嚨!讓她連做海鬼的機會都沒有!”
程英的心猛地一沉,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涌的氣血和驚懼,將溫潤的玉簫緩緩湊到唇邊。
她的目光與楊過短暫交匯,那一眼,包含了千萬語。
楊過對著程英,極其輕微地點了點頭,眼神深處,是孤注一擲的決絕。
他不再看鬼王和郭芙,而是緩緩舉起了手中的“今劍”,刀尖指向陰沉的天空,仿佛在進(jìn)行某種古老的起手式。
海風(fēng)嗚咽,卷動著血腥與絕望。
殘破的甲板上,程英的玉簫,幽幽地,吹響了第一個凄清而蒼涼的音符。簫聲如同嗚咽的潮汐,又似亡魂的低語,在這片被死亡籠罩的海域緩緩蕩開。
楊過隨著那簫聲的第一個音節(jié),腳步以一種奇異而緩慢的韻律,動了起來。他的身形在傾斜搖晃的甲板上移動,寬大的衣袖在海風(fēng)中翻飛,手中的“今劍”反射著幽藍(lán)的冷光,每一次揮動都帶著一種沉重而詭異的儀式感,仿佛真的在牽引著那些看不見的亡魂。
鬼王猩紅的眼眸饒有興致地看著,如同在欣賞一場精心準(zhǔn)備的死亡獻(xiàn)祭。
郭芙在他手中,停止了掙扎,淚眼朦朧地看著楊過那在簫聲中起舞的身影,心如死灰,卻又在絕望中升起一絲渺茫的期盼。
舞在繼續(xù),簫聲嗚咽。死亡的陰影籠罩著每一個人,而楊過的“歸魂引”,才剛剛開始。他口中低吟著古老而晦澀的歌謠,聲音低沉沙啞,仿佛來自幽冥:
“魂兮魄兮,何所依?
血染滄溟,骨沉淵底。
波濤為棺,暗流作柩,
怨氣凝結(jié),不得安息…
今以殘軀,舞為舟楫,
簫聲引路,渡爾歸去…
塵歸塵,土歸土,
莫戀殘陽,早赴黃泉路…”
當(dāng)最后一句“早赴黃泉路”幽幽唱出時,鬼王掐著郭芙脖子的枯爪,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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