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花凍的冰涼甜意還在舌尖縈繞,柯鎮(zhèn)惡一聲低沉的“住口”和那重重頓地、激起碎石的一杖,卻讓楊過心底驟然涌起一片寒意。
飛濺的碎石擦過臉頰,帶來細微的刺痛。
“師祖…”楊過上前一步,想去扶住柯鎮(zhèn)惡微微顫抖的手臂。
“別這么叫我!”柯鎮(zhèn)厭猛地揮開他,聲音不高,卻像繃緊的弓弦,帶著沉重的壓抑,“你說清楚,你與那歐陽鋒…到底是怎么回事?”
楊過心口像壓了塊巨石,沉甸甸的。他看著柯鎮(zhèn)惡那只仿佛凝固在黑暗中的獨眼,終究無法再隱瞞。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將歐陽鋒如何在嘉興郊外遇見他,如何在神志混沌中收他為義子,如何傳授他蛤蟆功…這些過往,一一陳述。
“好…好啊…”柯鎮(zhèn)惡聽完,聲音反而低了下去,帶著一種令人心顫的嘶啞,“那你可知,那歐陽鋒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我那五位結義兄弟…死得有多慘?”他頓了頓,每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而你…竟認他做父…”
“柯師公!”楊過急退半步,手中的竹筒緊了緊,聲音因急切而有些發(fā)干,“您聽我說!歐陽鋒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人了!”
“不是當年那個?”柯鎮(zhèn)惡的獨眼死死“盯”著楊過,眼中血絲密布。他猛地拔出插入巖縫的鐵杖,杖尖遙遙指向楊過,“他化成灰我也認得!不是當年那個,就能抹掉我兄弟的血?就能抵償我二弟、三弟、四弟、五弟、六弟、七妹的命?!”
老人的聲音如同受傷的困獸,每一個名字都重重砸在寂靜的空氣里,“血海深仇!不敢不報!你告訴我,他在哪里?在不在這桃花島?。俊?
“他神志混沌已久!”楊過迎著那幾乎要將他刺穿的“目光”,大聲說道,試圖用這殘酷的事實去平息那滔天恨意,“義父他…練功岔了經(jīng)脈,早已瘋癲,形同廢人!他連自己是誰,做過什么都不記得了!”
“瘋癲?”柯鎮(zhèn)惡喉嚨里滾出一串凄厲又蒼涼的笑,“好一個‘瘋癲’!好一個‘形同廢人’!你以為編造這些,就能替他開脫?!就能消弭我兄弟的血債?!”
“柯師公,我……”楊過看著老人因極度的痛苦和憤怒而扭曲的面容,喉頭滾動,說不出話。
“住口!別叫我?guī)煿?!”柯?zhèn)惡厲聲打斷,那沉重的鐵杖被他單手提在身前,微微顫抖,并非力竭,而是內心翻涌的絕望與狂怒,“是我瞎了眼!不是瞎了這只眼,是瞎了這顆心!我把仇人的傳人,把歐陽鋒的義子,當成了自家人!喚你‘過兒’!教你功夫!”
“我柯鎮(zhèn)惡一生剛直,自問無愧天地,卻將一片真心錯付豺狼!歐陽鋒殺我手足,你楊過,欺我眼瞎心盲!你們…你們父子二人,好…好得很??!”
“柯師公!”楊過也被那冰冷的指控刺傷了,他敬重柯鎮(zhèn)惡,卻無法忍受對自己人格和那份復雜情誼的污蔑,“我對您,對郭伯伯郭伯母,絕無半分虛情假意!隱瞞義父之事,是我之過,但我確有苦衷!他雖瘋癲,終究于我有授業(yè)活命之恩!況且他如今……”
“苦衷?恩情?”柯鎮(zhèn)惡的獨眼里只剩下刺骨的冰寒和徹底的灰燼,“血仇之下,何來苦衷?血債未償,何談恩情?小子,你既執(zhí)意護著那老毒物,便是站在我江南七怪僅存血脈的對立面!今日,要么你說出歐陽鋒的下落,”
他將鐵杖重重一頓,聲音嘶啞而決絕,“要么…老朽便便先替我那枉死的兄弟,向你這‘西毒傳人’討還點利息??!”
話音未落,柯鎮(zhèn)惡佝僂的身形驟然繃直,如同蓄滿勁力的強弓!
那根沉重的鐵杖不再是支撐,而是化作一道撕裂空氣的烏光,帶著積郁十數(shù)年的血仇怒火,挾著伏魔杖法最剛猛無儔的殺招“力劈華山”,當頭向楊過狠狠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