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蓉看著少年倉皇起身時踉蹌的模樣,伸手扶住他的肘彎。月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重疊的部分像糾纏的藤蔓。
黃蓉的背影在月色中頓了頓,終究沒有回頭。楊過望著她漸行漸遠的裙角,那抹淡粉最終隱沒在游廊轉(zhuǎn)角處——像每次夢里那樣,明明觸手可及,卻永遠差著一步。
他知道他留不住。就像留不住桃花島上轉(zhuǎn)瞬即逝的春色,留不住指尖將散未散的暖意。夜露打濕了他的睫毛,少年突然笑了,笑得眼眶發(fā)燙。
走到廂房前的青石小徑不過百步,楊過卻覺得比走完整個桃花島還長。
"就送到這兒吧。"黃蓉在雕花木門前駐足,檐角燈籠的光暈染紅了她半邊臉頰。楊過盯著地上搖晃的燈影,突然發(fā)現(xiàn)她羅襪邊緣沾著片粉白花瓣——是方才石階旁被夜風吹落的晚桃。
黃蓉順著他的目光低頭,忽然輕笑出聲:"你這孩子..."說著彎腰去拂,發(fā)間銀簪卻滑落下來。楊過搶先一步接住,簪尾雕著的芙蓉花擦過他掌心,留下細微的癢。
兩人同時伸手去接,指尖在冰涼的銀簪上相觸。
楊過聞到黃蓉袖中散出的安神香,混著枕畔才會沾染的沉水香。他慌忙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廊柱懸掛的銅鈴,清脆聲響驚起檐下棲息的夜鶯。
"明日..."黃蓉捏著銀簪的指尖微微發(fā)白,在月光下泛著青玉般的冷光,"潮信卯時三刻便至,你柯師祖最厭人遲。"
楊過盯著她推門時晃動的珠簾,直到最后一顆琉璃珠停止搖擺。
窗紙上漸漸映出梳妝的人影,他鬼使神差地貼近菱花格窗,聽見白玉簪擱在妝臺上的"叮"的輕響,羅帶滑落時的簌簌輕響,最后是錦衾翻動的波浪聲。
桃林深處傳來子規(guī)啼鳴,楊過才驚覺自己竟在階前站了半個時辰。露水已浸透鞋尖,青石板上映著自己拉長的孤影。
他躡足離開時,一片花瓣飄落在方才黃蓉駐足的地方,像枚淡粉的印記。
花瓣邊緣還沾著夜露,在月光下像一滴凝固的胭脂。
楊過回到房中,反手掩上房門,指尖在門閂上微微一頓。
額頭抵著冰冷的房門,忽然"咚"地一聲重重撞了上去。
梁上灰塵簌簌落下,他卻在痛楚中感到一絲清醒——
方才竟鬼使神差地駐足在郭伯母廂房外,屏息偷聽,窗欞透出的昏黃燭光里,傳來衣物窸窣的尋常動靜。
此刻回想起來,只覺面頰燒得滾燙,恨不能掘地三尺——堂堂七尺男兒,竟做出這等宵小行徑,與那些市井登徒子有何分別?
"楊過啊楊過,你當真是瘋了不成?"他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額頭抵著冰冷的木墻,卻壓不住心頭那股邪火。
黃蓉的一顰一笑,那盈盈一握的腰肢,練劍時衣袂翻飛間若隱若現(xiàn)的曲線——都化作毒蛇般在他腦海中游走。
"砰——",一聲悶響,他再次猛地一頭撞向門板,額角頓時火辣辣地疼。
可這痛楚竟讓他有種扭曲的快意,仿佛唯有這樣,才能驅(qū)散那些愈演愈烈的旖念,抵消心底翻涌的羞恥與不甘。
"魔怔了……真是魔怔了……"他喘著粗氣,頹然滑坐在地,指尖深深掐進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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