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這個字,傳入宮雪的耳中,她感覺有點……諷刺。
    她麻木地感受著他掌心傳來的溫度,那份溫度,卻無法溫暖她那顆早已冰冷的心。
    她看著窗外,看著那些飛速倒退的街景。
    那一片片灰色的屋頂,那一棵棵蕭瑟的枯樹,那一張張充滿了生活氣息陌生的面孔……
    它們像一部無聲的、快進的電影,從她的眼前一晃而過,卻無法在她的心里,留下任何一絲一毫的印記。
    她不是在看風(fēng)景。
    她只是在內(nèi)心進行一場……無聲的告別。
    告別這座,她曾滿懷希望奔赴而來的城市。
    告別那個,她曾天真地以為,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去爭取的、唯一的愛情。
    告別那個,還對未來抱有幻想的、愚蠢的自己。
    車廂內(nèi)這狹小的空間,將他的氣息,他的溫度,都無限地放大,清晰地包裹著她。
    他們靠得如此之近,近到她能清晰地聽到他沉穩(wěn)的心跳。
    可她卻覺得,
    他們之間,仿佛隔著一條深不見底的冰冷銀河,他正意氣風(fēng)發(fā)地,駛向他那充滿了光榮與夢想的未來彼岸。
    而她,
    則是在進行一場……墜入黑暗深淵前,最后的漂流。
    ……
    出租車很快就到了華僑公寓。
    當(dāng)車子緩緩?fù)5侥亲喈?dāng)氣派,由大理石和青銅打造的宏偉門樓時,劉青山的心,也隨之提到了嗓子眼。
    現(xiàn)在他在燕京唯一能住的地方,就是這里了。
    團結(jié)湖那邊的房子沒有裝修,還是個空蕩蕩的水泥殼子,根本沒法住人。
    所以,他別無選擇,只能帶宮雪來這里了。
    雖然于曼妮也知道這里,但沒關(guān)系,此刻于曼妮還在學(xué)校,并不在這里。而且宮雪也不會在這里長住,頂多住幾天而已,所以,沒關(guān)系的。
    ‘于曼妮那丫頭……應(yīng)該沒留下什么東西吧?’
    這個念頭,像一根針,在他那自以為早已古井無波的心湖上,狠狠地扎了一下。
    他開始像過電影一般,在他的腦海中瘋狂地,一幀一幀檢視著家中的每一個角落……
    門口的鞋柜……
    衛(wèi)生間的洗手臺……
    臥室的床頭……
    衣柜……
    他越想,后背的冷汗就冒得越多。
    他完全沒有料到宮雪會跟著黃伯濤一起來!
    這簡直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突然襲擊,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如果他能提前哪怕一天知道她要來,他絕對會把家里來個地毯式全方位大掃除,將每個角落都徹徹底底地“清洗”一遍,確保不會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劉青山不是沒有想到帶宮雪去招待所,或者干脆在建國飯店,給她也開一個房間。
    但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便被他自己立刻給掐滅了。
    不行!
    絕對不行??!
    原因很簡單。
    他之前,為了讓宮雪安心,為了讓她能隨時找到自己,特意在電話里告訴了她,自己在燕京買了房子,還把電話號碼告訴了她。讓她聯(lián)系自己時,打這個電話。
    所以,宮雪是知道他在燕京買了房子的。
    那么,作為他名正順的女朋友,千里迢迢地從滬上而來,他竟然……讓她去住冰冷陌生的酒店?
    那算什么?
    那已經(jīng)不是“生分”了,那是一種赤裸裸的“隔閡”與“不信任”!
    以宮雪那么聰明、那么敏感的心思,她會怎么想?
    她絕對會立刻就察覺到不對勁!
    到那時,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所以,只能帶她來這里……
    劉青山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濁氣,心中只剩下苦笑。
    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這個重生者,也有算漏無疑、被逼到墻角的狼狽時刻。
    不過現(xiàn)在再擔(dān)心也已經(jīng)晚了,沒什么用。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祈禱著……
    祈禱著于曼妮沒有留下什么蛛絲馬跡……
    也祈禱著,
    宮雪……不要那么心細如發(fā)、目光如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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