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車燈，沉睡中的村莊在晨曦中漸漸顯露出輪廓，那些熟悉的土坯房、光禿禿的樹木、結(jié)冰的河溝，都在車窗外快速后退。
    對于大多數(shù)老劉家人來說，這是他們第一次如此正式地離開家鄉(xiāng)，每個人的心中都涌動著難以喻的情感。
    然而，
    當車隊緩緩駛出彎河的地界，真正踏上那條通往縣城的砂石公路時，車廂內(nèi)原本肅穆的氣氛開始悄然融化，如同初春的冰雪般逐漸消融。
    一種難以抑制的興奮與新奇感，在每個人心中悄然滋生、蔓延。
    對于老劉家絕大多數(shù)人而，這絕非一次普通的出行。
    這是他們有生以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出遠門’，離開生于斯長于斯的土地，前往一個數(shù)千里外很陌生的外部世界。
    甚至，對許多人來說，這還是他們?nèi)松械谝淮纬俗嚕?
    也就劉樹德早年當兵打仗、走南闖北、見多識廣。
    還有劉紅苕、劉勁草，他倆則是之前跟著劉青山去過長安，坐過汽車也坐過火車，心中的興奮感要弱一些。其余人心里都是激動不已，隱隱興奮，甚至有些人都坐立不安。
    劉福來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雙手緊緊抓著前排座椅的靠背。
    他今年四十有五，這輩子最遠只到過華陽縣城，而且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此刻，他望著窗外飛速后退的田野和樹木，內(nèi)心涌起一種難以名狀的激動。
    “兆豐，你看這路?！?
    他忍不住對身旁的二弟低聲說道，聲音里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嘆，“這吉普車跑在上面，幾乎感覺不到顛簸?！?
    劉兆豐比大哥小三歲，性格相對內(nèi)向，但此刻也難掩興奮之情。
    他湊近車窗，仔細打量著外面的景象：“大哥，你說這車一小時能跑多少里？額看這速度，比青山那輛邊三輪還要快上好幾倍呢！”
    在他們身后，劉茂財一家更是熱鬧非凡。
    小丫頭劉紫蘇今年剛滿8歲，正是對新鮮事物充滿好奇的年紀。她幾乎將整張臉都貼在了冰冷的車窗玻璃上，呼出的熱氣在玻璃上結(jié)成一片白霧。
    “爸！媽！你們快看！”
    她激動地大喊，“那邊的樹嗖的一下就過去了！額都沒看清長啥樣子！”
    王鳳儀好笑的拍了拍女兒的背：“你這孩子，穩(wěn)當點！別把車窗給蹭壞了?！?
    話雖如此，她自己的目光卻也忍不住追隨著窗外飛速變換的景色，眼中閃爍著新奇的光芒。
    相比之下，
    女眷們的反應則顯得含蓄許多，但內(nèi)心的波瀾絲毫不亞于男人們。
    王二妮和許美娟坐在一起，兩人緊緊挨著，既為這前所未有的體驗感到興奮，又因車輛的速度而產(chǎn)生些許緊張。
    “二妮，你覺不覺得有點暈？”
    許美娟小聲問道，手不自覺地抓緊了衣角，“這車跑得太快了，額看著外面，頭都有點發(fā)昏咧?！?
    “剛開始是有點不習慣，你試著看遠一點，別老盯著近處的東西看?！蓖醵葑焐习参恐┳?，自己的手心卻也微微出汗。
    吳秀婷坐在后面那輛車上，由孫女劉紅苕照顧著，她今年已經(jīng)六十有二，經(jīng)歷過無數(shù)風雨，但像這樣乘坐汽車出遠門，在她漫長的人生中也是頭一遭。
    她雙手交疊放在膝上，姿態(tài)端莊，但微微顫動的指尖泄露了她內(nèi)心的激動。
    “紅苕啊。”
    吳秀婷輕聲道：“額活了這么大歲數(shù)，還是第一次坐這么快的車。當年你爺爺騎馬去縣城，都要大半天工夫，現(xiàn)在這才多大一會兒，眼看著就要出咱們公社的地界了?！?
    劉紅苕體貼地握住奶奶的手，笑吟吟道：“奶奶，您放心，這車穩(wěn)當著呢。等到了縣城，咱們還要坐火車，那才叫快呢！”
    年輕一輩中，要數(shù)劉青松和劉蒼巖最為興奮。
    兩個半大小子擠在一個窗口，爭相描述著自己看到的景象。
    “快看！那邊是水庫！”
    劉青松激動地指著遠處，“這走路的話，得走整整一上午！現(xiàn)在坐車，感覺一眨眼就到了！真是快！”
    劉蒼巖也不甘示弱：“你看那邊山上的風車！那里是葛店公社的地界，這才走了多大一會兒，竟然都跑到這里了？這速度，真像飛的一樣，太快了！”
    他們的興奮感染了整個車廂，就連一向安靜的劉江河也忍不住加入了討論：“四個輪子的速度就是不一般，嗖嗖嗖的，哈哈哈哈……”
    劉青山看著家人們既興奮又略帶緊張的反應，心中不禁莞爾。
    他能理解這種對于未知外界的新奇感。
    他安靜地坐在靠窗的位置，沒有過多參與討論，但目光也投向外面的黑暗，思緒已經(jīng)飄回了燕京。
    元旦都過去了，朱霖此刻也該回來了吧？
    本來還打算和她一起過個元旦，一起迎接波瀾壯闊的八零年代，沒曾想遇到了失散多年的二爺爺、三爺爺……
    當真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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