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車一路疾馳,很快便駛?cè)肓搜嗑┐髮W(xué)校園。
    這一來一回的,此時已經(jīng)是中午時分,午后的校園顯得更為熱鬧一些,大家都在自由活動,車子一路不停,徑直開到了劉青山所住的宿舍樓下。
    “吱呀”一聲,車子停穩(wěn)。
    劉青山推門下車,對劉偉民說了句“稍等,我馬上下來”,便轉(zhuǎn)身快步?jīng)_進了宿舍樓。
    他三步并作兩步跑上樓梯,來到自己宿舍門口,推門而入。
    這會兒宿舍里人還挺齊。
    李衛(wèi)東正端著搪瓷缸子喝水,王強躺在床上翻看一本《人民文學(xué)》,張建軍則在書桌前寫著什么。
    聽到開門聲,三人幾乎同時抬起頭。
    一看到是劉青山回來,李衛(wèi)東立刻放下缸子,關(guān)切地迎了上來:“青山!你可回來了!沒事吧?早上那人到底誰???穿軍裝,看著派頭不???他找你到底啥事?神神秘秘的……”
    王強也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好奇地探著腦袋:“是啊青山,啥情況?看你早上跟他出去那架勢,不像小事。沒什么麻煩吧?”
    就連話不多的張建軍,也投來了詢問的目光。
    面對室友們的關(guān)心,劉青山心中一暖,但他知道現(xiàn)在不是細說的時候,而且事情也遠未到可以隨意宣揚的地步。
    他只能壓下心中的波瀾,盡量用輕松平靜的語氣解釋道:“沒事,哥幾個別擔心。一場誤會,弄清楚了。那人……算是我一個遠房親戚家的哥哥,以前沒怎么聯(lián)系過,家里有點急事找我,現(xiàn)在基本說清楚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快步走到自己的書桌前,拉開抽屜,小心翼翼地在一疊書本和稿紙中翻找起來。
    “親戚?當兵的?”
    李衛(wèi)東撓撓頭,將信將疑,但看劉青山神色雖然有些匆忙,卻并不像遇到麻煩的樣子,也就稍稍放心,“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茨慵奔泵γΦ?,這又要出去?”
    “嗯,還有點尾巴要處理一下,人家還在樓下等著呢。”劉青山從抽屜深處找到了那個裝著家人照片的信封,仔細地抽了出來,確認了一下里面的全家福完好無損。
    “嘿,你這親戚夠急的啊,還車接車送?!蓖鯊娬{(diào)侃了一句。
    張建軍問:“青山,你吃飯沒有?”
    “還沒呢,等會兒就吃?!?
    劉青山回道,他將照片信封揣進兜里,這才轉(zhuǎn)身對室友們笑了笑:“行了,我先去了,回頭再跟你們細說?!?
    說完,他再次匆匆離開了宿舍,留下三個室友面面相覷,雖然好奇,但也只能暫時按捺住。
    快步下樓,拉開車門重新坐回副駕駛。
    劉偉民的目光立刻投了過來,帶著毫不掩飾的急切,第一句話就是:“照片呢?找到了嗎?”
    “找到了?!?
    劉青山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那份幾乎要凝成實質(zhì)的焦灼,他立刻從懷里掏出那個保存完好的信封,遞了過去。
    劉偉民幾乎是劈手奪了過去,動作快得甚至帶起了一陣風(fēng)。
    他完全失了一貫的沉穩(wěn),手指因為巨大的激動而微微顫抖著,幾乎是笨拙地、卻又小心翼翼至極地打開信封,仿佛里面裝著的是易碎的稀世珍寶。
    當他顫抖的手指終于抽出那張彩色全家福照片,目光猛地掃視一番,很快就聚集在照片正中央那位端坐著的老人臉上。
    “嘶——!”
    劉偉民猛地倒吸一口涼氣。
    聲音響亮而短促,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嚨。
    他的呼吸在剎那間徹底停滯了,瞳孔因為極度的震驚和難以置信而驟然收縮!
    像!太像了!何止是像?!
    雖然歲月在老人臉上刻滿了風(fēng)霜的痕跡,年紀也與兩位爺爺相差一些,但那眉宇間的開闊格局、那鼻梁的挺拔線條、那嘴角即使不笑也自然流露出的堅毅弧度……
    尤其是那雙眼睛!
    即使透過模糊的相紙,也能感受到那眼神中沉淀的溫和、歷經(jīng)磨難卻未曾磨滅的堅韌,以及一種難以喻的、仿佛能穿透時光的熟悉感!
    這簡直就像是將二爺爺?shù)耐篮腿隣敔數(shù)暮肋~糅合在一起,再經(jīng)過歲月沉淀后的模樣!
    那是一種源自血脈最深處的、無法偽造、無法切割的驚人神似!
    是任何外人都無法模仿的家族印記!
    轟?。。?
    巨大的沖擊力讓劉偉民的大腦一片空白,隨即又被狂喜的浪潮徹底淹沒……
    “好!好!好!”
    他激動得幾乎語無倫次,聲音不受控制地提高,帶著劇烈的顫抖,一連說了三個“好”字,每一個字都仿佛是從胸腔最深處迸發(fā)出來的。
    他的手指因為極度的興奮而顫抖得更加厲害,幾乎要拿不穩(wěn)那張輕飄飄的照片,眼眶瞬間就紅了。
    “像!太像了!這就是大爺爺!絕對錯不了!這就是我爺爺他們找了快一輩子的大爺爺啊??!”
    他像是怕驚擾了照片中人一樣,用近乎虔誠的姿態(tài),小心翼翼、輕手輕腳地將照片收回信封,每一個動作都輕柔得不可思議。
    然后,他猛地抬起頭,眼中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急切光芒,大聲道:“快!回去!立刻回去!用最快速度!爺爺他們肯定等瘋了?。 ?
    引擎發(fā)出一聲低吼,
    車子如同離弦之箭般猛地竄了出去,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掉頭,朝著那座守衛(wèi)森嚴的四合院疾馳而去。
    車內(nèi)的氣氛,因為這張小小的照片,瞬間被點燃到了!
    那不再僅僅是期盼,而是一種近乎燃燒的、迫切的、要將這失而復(fù)得的巨大喜悅立刻呈獻給至親的熾熱渴望!
    每一秒的等待,都變得無比煎熬!
    ……
    吉普車一路風(fēng)馳電掣,
    再次駛?cè)肽瞧o謐而戒備森嚴的胡同區(qū),三道崗哨的衛(wèi)兵似乎已接到通知,這次并未阻攔,敬禮后迅速放行。
    車子最終在那座氣派而低調(diào)的四合院門前穩(wěn)穩(wěn)停下。
    發(fā)動機的余音尚未散盡,令人驚訝的一幕發(fā)生了……
    只見那扇厚重的黑漆木門,竟從里面被猛地推開!
    劉樹義與劉樹茂兩人,竟雙雙快步從門內(nèi)走了出來,徑直來到了院門口的臺階上站定!
    他們的身姿依舊挺拔,但臉上那毫不掩飾的、混合著極度焦灼與巨大期盼的神情,卻與他們平日里的威嚴沉穩(wěn)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這完全不符合他們的身份和一貫的作風(fēng)!
    正準備下車的劉青山和劉偉民看到這一幕,都愣住了,隨即瞬間明悟……
    這是兩位老人內(nèi)心激動與急切到了極點,他們實在無法安然坐在屋里等待,這才親自來到門口相迎。
    他們迎接的,絕不僅僅是一張冰冷的相紙。
    他們迎接的,是跨越了近半個世紀、歷經(jīng)戰(zhàn)火硝煙與時代變遷,卻始終魂牽夢縈、未曾有一刻忘懷的骨肉至親!是他們失散了太久太久,以至于幾乎要成為心中一道永恒遺憾的親大哥!
    他們迎接的,是一份沉甸甸的、足以壓彎歲月脊梁的血脈親情!是無數(shù)次午夜夢回時的嘆息,是深藏在軍功章與赫赫威名之下最柔軟也最疼痛的角落!是支撐著他們從槍林彈雨中走過,卻始終無法填補的空洞!
    這份情感的重量,早已超越了世俗的禮節(jié)、身份的矜持,甚至超越了他們畢生恪守的冷靜與威嚴!
  &-->>nbsp; 在這一刻,他們不再是肩扛將星、統(tǒng)御千軍的軍中柱石,僅僅是兩個在漫長等待中耗盡了耐心、近乎絕望地渴望著與兄長重逢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