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萱草壓低聲音解釋道,“那些泥人是前幾日下雨時,莊氏癡癡呆呆跑出去,用院里的濕泥巴捏的。起初,她總是抱著屋里那唯一的破枕頭,翻來覆去地數(shù),嘴里還不停念叨著‘怎么數(shù)不夠呢’……”
裴桑枝眸光顫了顫。
這種時候,莊氏還記掛著裴春草呢。
總歸是親手養(yǎng)大的,母女情深,倒也不全是虛的。
裴桑枝淡聲吩咐:“萱草,退下。我有些話要與莊氏說?!?
萱草輕聲勸阻:“姑娘,莊氏近來神智不清,瘋瘋癲癲的,恐會沖撞您……”
見裴桑枝眉頭輕蹙,萱草立刻收聲,施了一禮便悄然退出。
裴桑枝微微側(cè)頭,瞧著萱草逐漸遠去的背影,神色莫名。
當初,她答應(yīng)胡嬤嬤保萱草一生衣食無憂、平安終老的前提是萱草不上趕著找死。
但愿,有些人不會作死吧。
裴桑枝斂起視線,看向了也不知是真瘋,還是裝瘋賣傻的莊氏。
拾翠自告奮勇:“姑娘,奴婢的醫(yī)術(shù)雖算不上爐火純青,但簡單的瘋癲之癥,還是可以治治的?!?
裴桑枝抬抬手:“不必多此一舉。”
若是在存心裝瘋,越是想治,莊氏便只會裝得更加賣力。
“任她瘋,待到瘋不下去,自會清醒?!?
至于此,裴桑枝話音稍頓,隨即語氣平和地拋出一句:“莊氏,今日我來,是特意給你帶個好消息?!?
莊氏面上紋絲不動,心下卻冷笑不已。
裴桑枝,就是一只活脫脫的報喪黑鴉,她帶來的,除了死訊還能有什么?
這次又輪到誰了?
她就是在裝瘋,她也清楚,裴桑枝知道她在裝瘋。
裴桑枝對莊氏的強撐不以為意,徑自繼續(xù):“確切說,是三個好消息?!?
“其一,害死裴臨允的老夫人,數(shù)罪并罰,被判了流放??上昀象w衰,又受不住苦,才離京不久便染了惡疾,硬生生折磨死在半道上了?!?
“據(jù)說死前很是受了番罪,模樣凄慘?!?
“如此一來,裴臨允在九泉之下,也該瞑目了?!?
“至于第二個好消息……”
裴桑枝彎下腰,拾起那個明顯瘦小些的泥人,在指尖細細端詳,唇邊泛起一絲悲憫卻又殘酷的笑意,語調(diào)溫和的像是在嘮家常:“是關(guān)于你日夜惦念的好女兒的?!?
“許是天意,一位云游神醫(yī)偶然在她養(yǎng)傷的村子落腳,勉勉強強接好了她的手筋腳筋。如今雖成了跛子,但總算……能掛著拐杖,自己走幾步了?!?
“她站起來后做的第一件事,你絕對猜不到?!?
裴桑枝微微傾身,把玩著泥人緩緩說道:“她用那剛能活動的雙手,調(diào)了一碗毒藥,送她的親生父母和弟弟……上了路?!?
“如此一來,我心里的這樁心事,也算了了?!?
“對了,你可知,她為何要行如此六親不認之事?”
莊氏死死咬住嘴唇,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壓制住滔天的恨意。齒尖刺破皮肉,一股濃重的鐵銹味瞬間在口中彌漫開來。
當初裴桑枝逼她把春草送給那家窮鬼,還不許她接濟分文時,她就預(yù)料到了,這比直接打斷骨頭更殘忍,是鈍刀子割肉,讓春草在無望的煎熬中受盡折磨。
這下,裴桑枝心想事成了,還在她面前裝什么?
“你不想清醒的聽我說說裴春草這幾個月來的遭遇嗎?”裴桑枝將手中的泥人砸落在地,本就脆弱的泥人,四分五裂。
莊氏的手指本能地一顫,懸在被她咬破的唇間上的血珠,無聲的滴落而下。
“這不都是你授意的嗎?”
裴桑枝:“這卻要讓你失望了。那是我養(yǎng)父母與好弟弟的自由發(fā)揮,可別算在我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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