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你說是不是?!?
永寧侯眸光微顫,明白了其中深意,喉結(jié)滾動間斟酌著措辭,說道:“陛下圣明燭照,實(shí)乃千古仁君。微臣本侯原以為小女昔日往事不堪入目,恐污圣聽,不想陛下竟如此寬仁厚德,對小女這般垂憐體恤,實(shí)在令本侯感佩萬分。”
“本侯蒙陛下天恩,如沐日月之輝。日后,自當(dāng)夙夜匪懈,竭忠盡智以報(bào)君恩。哪怕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亦在所不辭?!?
“惟愿陛下萬歲萬萬歲,謝氏江山永固,大乾河清海晏?!?
李順全嘴角猛地一抽。
永寧侯的這番話,他實(shí)在有些聽不下去了。
他分明記得,永寧侯自入仕以來,不過在各部閑職上虛度光陰輾轉(zhuǎn)度日,如今更是連那點(diǎn)可憐的差事都被陛下褫奪,如此光景,竟也敢大不慚地說什么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永寧侯敢說,他自己都不敢聽。
若是說給陛下和干爹聽,陛下和干爹怕是也只會當(dāng)反諷的笑話聽。
“侯爺,咱家還要回宮向萬歲爺復(fù)命,就不多叨擾了?!?
“也請侯爺留步?!?
再不走,他擔(dān)心自己忍無可忍,一口唾沫直接啐向永寧侯。
永寧侯含笑:“小李公公慢走?!?
永寧侯佇立庭院,目送小李公公的身影漸行漸遠(yuǎn)。待那抹身影徹底消失不見,他面上堆砌的殷勤笑意驟然消散,長舒一口濁氣,抬手揉了揉僵硬的顴骨。隨后擠出一抹笑容,轉(zhuǎn)身邊向前廳走去,邊一臉慈愛道:“桑枝啊……”
罵早了……
倘若早知陛下遣李順全前來是為賞賜裴桑枝,他斷不會在情急之下口不擇,說出那些難聽話。
到頭來,他非但沒能討到半分便宜,反白白被那壺茶澆了個透心涼,又被裴桑枝指著鼻尖好一頓痛罵。眼下,他反倒要腆著臉去賠不是,低聲下氣地求她原諒。
他做的是爹嗎?
不,他當(dāng)?shù)氖菍O子。
甚至,連孫子都不如。
裴桑枝端坐于主位之上,神色自若地垂眸掃過元和帝賞賜的綾羅綢緞與珠翠頭面,而后徐徐抬眼,將目光落在永寧侯身上。
她這個親生父親啊,在能屈能伸上,真是行家。
細(xì)細(xì)想來,著實(shí)令人費(fèi)解。
當(dāng)年永寧侯府太夫人究竟看中了他哪一點(diǎn)?竟在彌留之際強(qiáng)令裴駙馬過繼其為嗣,以承襲侯府香火。
論才學(xué),不過庸碌之輩;論德行,更是不堪一提。倒是那些陰私算計(jì)、詭譎伎倆,薄情寡義頗有些獨(dú)到之處。
對了,還有些心狠。
如果這些算優(yōu)點(diǎn)的話,永寧侯也算是天縱奇才吧。
裴桑枝斂斂眉,漫不經(jīng)心道:“怎么,父親莫非要將陛下的恩賞也請進(jìn)祠堂,擺在最顯眼的位置與列祖列宗同享香火,好讓永寧侯府的后世子孫都瞻仰這份傳傳家嗎?”
說著說著,裴桑枝又故作懊惱:“只是,這些綾羅綢緞若長久供奉,怕是經(jīng)不起蟲蛀,失了光華;那些珠翠頭面擱得久了,式樣也該過時了?!?
“不過,若是父親執(zhí)意如此的話,我倒也不會再推辭拒絕?!?
“畢竟,為人子女者,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違拗親生父親的心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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