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像海城老城區(qū)屋檐下滴落的雨水,悄無聲息地流淌而過。
轉眼,夏日的燥熱被初秋的微涼取代。
蘇晚的生活也逐漸被填滿。
接設計稿,接送安安上幼兒園,去菜市場討價還價,在深夜哄睡孩子后,對著電腦繼續(xù)修改圖紙。
累,骨頭縫里都透著疲憊。但心是定的。
不用再擔心哪個眼神不對,哪句話不妥,會引來雷霆震怒。不用再穿著不屬于自己的華麗衣物,扮演一個空洞的“傅太太”。
她是蘇晚。只是蘇晚。
偶爾,顧時淵會出現。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心,不過分靠近,也不遠離。送一些安安喜歡的小玩具,以合作方的名義,給她介紹一些靠譜的設計外包。
他不再提海洋館那樣的邀約,更像一個恪守界限的朋友。蘇晚的戒備,在日復一日的平靜和對方始終如一的得體下,稍稍軟化了一線。但也僅止于此。
她心底那道名為“傅瑾琛”的冰封傷疤,太深,太痛。任何一點暖意靠近,都先讓她警惕那是否是融冰后的二次凍傷。
這天下午,天氣晴好。
蘇晚提前結束了手頭的工作,趕往安安新入讀的那家普惠性民辦幼兒園。她計算著時間,腳步輕快。想到孩子撲進懷里軟軟地喊“媽媽”,一整天的疲憊都仿佛被驅散。
幼兒園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來接孩子的家長,熙熙攘攘,充滿了煙火氣。
蘇晚站在人群稍外圍的樹蔭下,目光專注地望向園門方向,等待著那個小小的身影。
她沒有注意到,街角,一輛黑色的邁巴赫已經停了很久。
車窗降下一半,露出傅瑾琛冷峻的側臉。
他比以前更瘦了些,輪廓越發(fā)鋒利,眼底的陰鷙和疲憊像是刻在了骨子里。周銘坐在副駕駛,大氣不敢出。
他們已經在這里等了三天。
自從酒會沖突后,對顧時淵的盯梢?guī)缀醯搅舜绮讲浑x的地步。終于,順著顧時淵助理幾次隱秘前往這家幼兒園的線索,摸到了這里。
傅瑾琛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達,一遍遍掃過聚集的人群。
然后,他看到了。
樹蔭下,那個穿著簡單灰色針織衫和牛仔褲的女人。
瘦了。更單薄了。站在那里,像是一陣風就能吹走。
但那就是她。
蘇晚。
那個在他夢里反復出現,讓他夜不能寐,讓他瘋魔,讓他痛苦不堪的女人!
她竟然真的……還活著。
就這樣平靜地,站在陽光下,等著接孩子。
沒有跳海后的虛弱,沒有想象中的顛沛流離。她甚至看起來……很平靜。一種他從未在她身上見過的,扎根于平凡生活的寧靜。
那寧靜,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心上。
他所經受的所有煎熬,所有痛苦,所有瀕臨崩潰的尋找和等待,在她這份寧靜面前,都成了徹頭徹尾的笑話!
“砰!”
車門被猛地推開。
傅瑾琛下了車,大步穿過馬路。他周身散發(fā)出的冰冷戾氣,讓周圍嘈雜的空氣都為之一靜。家長們下意識地讓開一條路,驚疑不定地看著這個穿著昂貴西裝、與周圍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英俊男人。
蘇晚正踮著腳,努力在涌出園門的小豆丁里尋找安安的身影。
突然,一股熟悉的、帶著強烈壓迫感的氣息自身后襲來!
她渾身一僵,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
不等她回頭,一只冰冷的大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
蘇晚痛得悶哼一聲,被迫轉過身,撞進一雙布滿紅血絲、翻滾著駭人風暴的眸子里。
傅瑾?。?
他死死地盯著她,胸膛劇烈起伏,抓著她的手甚至在微微發(fā)抖。那眼神,像是要將她生吞活剝,又像是要在她身上灼燒出兩個洞。
“蘇晚……”他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被碾碎后的顫抖,“裝死……很好玩?”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艱難地擠出來,裹挾著壓抑到極致的怒火和某種更深沉、更復雜的東西。
蘇晚的臉色瞬間褪得干干凈凈,嘴唇血色盡失。
害怕。深入骨髓的害怕,讓她四肢冰涼。
但比起害怕,-->>更強烈的是一種荒謬和諷刺。
他找到她了。
用這種興師問罪的方式。
仿佛她所有的掙扎,所有的逃離,所有的痛苦,在他眼里,只是一場“裝死”的游戲。
她用力掙扎,想甩開他的鉗制,手腕卻被箍得更緊,疼得她眼角滲出生理性的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