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老太太坐在軟榻上,精神不是很好的樣子,寧神靜氣的安息香也無法排解她胸中的苦悶。
侍女們斟了茶就出去了,房間內(nèi)只剩下了杜知府和鄭老太太。
“杜大人想問什么?”鄭老太太問。
沒有聽到回答,鄭老太太轉(zhuǎn)臉,見杜知府正盯著她看。
他的目光雖不冒犯,但也絕對稱不上友好。
“本官沒什么好問的?!倍胖f,“本官帶了一個人來見老太太?!?
鄭老太太蹙起眉頭,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杜知府從懷中取出一個扁盒,遞過去。
鄭老太太一打開,見盒子里邊裝了個撥浪鼓。
她更加不解了:“這是什么?”
“您不認識嗎?是您把她變成這個樣子的?!倍胖畱T來嚴(yán)肅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擠出眼尾深深淺淺的紋路,“這是我娘啊。”
在鄭老太太陡然變得震驚的目光中,杜知府繼續(xù)說:“或許你們更習(xí)慣叫她楊姨娘?!?
“暌違三十四年,特來向母親問安?!倍胖従彽?,“母親可還認得我?我是鄭清。”
鄭老太太張口欲叫,但被杜知府捂住了嘴。
“怕了?你也有怕的時候?”杜知府居高臨下地睨著老太太,聲音森寒,“當(dāng)初虐殺我娘親時,你可想到會有今日?我想到了,我一直都盼著這一天,盼了許久許久。”
“你說我該把你做成什么呢?把你的頭骨做成酒瓶送給你大兒子,皮做成皮影送給你三兒子,骨頭磨成骨劍送給你小兒子,怎么樣?”
守在門口的侍女忽然聽到房間內(nèi)傳來一疊聲的呼喚:“老太太,您怎么了?”
她急忙推門進去,見老太太軟在榻上,身體抽搐,雙目發(fā)直,青紫色的嘴唇不斷翕動,卻發(fā)不出任何音節(jié),只有喉嚨里溢出意味不明的哼叫聲。
而杜知府肅立一邊,眉頭緊蹙,顯然也被鄭老太太的突發(fā)情況給驚到了。
鄭文煊和鄭文朗很快就被叫了過來。
兄弟二人一看鄭老太太這個樣子,就暗道不好。
“針對傅舉人的死,我正在問老太太一些細節(jié),老太太哭著哭著,忽然就這樣了?!倍胖没诘溃拔冶緛硐胫副戎?,把傅舉人的事跡上報禮部,為傅舉人博一個孝名,好全了他的孝心,不曾想老太太……”
鄭文煊說:“祖母悲傷過度了,杜大人無需自責(zé)?!?
他請杜知府回去歇息,然后走到榻邊,低聲叫鄭老太太:“祖母,杜大人已經(jīng)走了,您別怕?!?
鄭文煊以為鄭老太太又在裝。
畢竟傅聞達不是真的為了救外祖母而死的,他是行了巫蠱被族人燒死了。要是被杜知府知道實情,別說孝名了,傅聞達怕是要臭名昭著。
杜知府可能盤問得很細致,祖母無法招架了,索性又以一招裝病來逃避。
可是無論鄭文煊怎么喊,鄭老太太一絲清醒的跡象都沒有,反而愈發(fā)嚴(yán)重了,口角滴落的涎水幾乎要淌成河。
鄭文朗立刻道:“大哥,祖母這次怕是真中風(fēng)了。這里大夫和藥材都不夠,咱們得回去?!?
沒有任何人懷疑杜知府,畢竟他清名在外,且和鄭老太太無仇無怨。細說起來,他還是鄭老太太的前侄女婿呢。
只能是鄭老太太年紀(jì)大了,受不了外孫離世的打擊,這才垮了。
于是一行人立刻收拾,抬著鄭老太太,又冒著雨兵荒馬亂地回滎陽城去。
杜知府站在邸店門口,送一行人離開。
母仇未報心如火,日夜思量恨不休。
而今暗夜行路終見光,積云散盡現(xiàn)蒼穹。
杜知府望著漆黑夜幕中的雨簾,喃喃道:“今晚可以做個好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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