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燕上門道歉后的第二天,被關在公社好幾天的陳建軍,灰頭土臉地被放回來了。
他被開除公職的消息,半天不到就傳遍了整個靠山屯。
王桂芬在家里哭天搶地,罵天罵地,把陳家祖宗十八代都給數落了一遍。
罵自己當初瞎了眼,咋就信了林曉燕那個小騷狐貍的鬼話,把自家兒子好好的鐵飯碗給作沒了。
陳建軍一回到家,就把自己關在屋里,一天一夜沒出門。
村里人見了王桂芬,都躲著走,生怕沾上晦氣。
對于陳建軍的下場,林晚沒有太在意。
出發(fā)的日子,定在了九月初一。
天還沒亮,林家二房的灶房里就亮起了燈。
李秀英把昨晚煮好的五十多個茶葉蛋,一個個用油紙包好,又把烙好的蔥油餅切成塊,裝了滿滿一個大飯盒。
林滿倉把借來的牛車收拾好,給閨女墊上軟和的墊子,再把林晚的包裹都裝上車。
林晚穿著干凈的藍布褂子,站在院里,看著爹娘為她忙前忙后,眼圈有點酸。
林大寶一大早也起來給姐姐收拾衣服啥的,怕姐姐擔心陳奶奶那邊,又去了隔壁陳奶奶家?guī)兔Α?
“爹娘,”她吸了吸鼻子,“我走了。”
“哎?!崩钚阌艘宦?,走上前,幫林晚把額前的一縷碎發(fā)掖到耳后,想說點什么,嘴唇動了動,最后還是沒說出口。
只是拍了拍她的胳膊,“路上……當心點?!?
林滿倉給牛喂完草料,牽著牛車來到門口,聲音悶悶的:“爹送你到公社?!?
一出門口,顧景舟和林大寶已經扶著陳奶奶等在了那里。
陳奶奶今天穿的格外精神,一身漿洗得干干凈凈的藍色對襟褂子,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帶著一絲忐忑。
小組里的嫂子們都來了,一個個眼圈紅紅。
“小晚啊,到了省城,可得給嫂子們來信??!”張嫂抓著林晚的手,一個勁地囑咐。
“小晚,”周小草有些激動,“你放心,我會每個月都把小組的賬目給你寄過去的?!?
王秀蘭沒說話,從懷里摸出一個小布包,塞到林晚手里。
“這里面,是五十塊錢。是……咱們小組的人湊的。你一個姑娘家出門在外,手里不能沒錢傍身。”
“姐,你好好學,要等我啊!咱家里的事,你別操心了,我長大了,我會照顧好家里!等明年我也會考上你的學校的!”
林晚看著他們,心里那股子熱乎勁讓她有點想哭,她忍了忍,笑著說:“好,謝謝大家了,不過嫂子,這錢我不能要?!?
“拿著!”王秀蘭把她推回來的手一攥,“這是咱們的一點心意,你要是不拿著就是看不起我們?!?
林晚知道再推辭就是矯情了。
她把錢收好,對著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
“嫂子們,大恩不謝。小組就交給你們了。等我放假回來,我給你們帶省城那邊的特產嘗嘗?!?
她轉過頭對著自己的小弟,“大寶,姐姐等著你明年考上大學來找我啊!”摸了摸那傻小子的頭,他笑的眼淚也出來了。
顧景舟在旁邊看著,心里也有些觸動。
他走到陳奶奶跟前,彎下身,比劃著說:“奶奶,咱們也該走了。”
陳奶奶看懂了他的意思,點了點頭,伸出手,被顧景舟扶到了牛車上坐著。
去公社的路,三個人坐在林滿倉趕的牛車上,一路無話。
到了公社汽車站,開往縣城的長途汽車,正停在那里,車頂上已經堆滿了大大小小的行李。
車里擠滿了人,空氣里混雜著汗味、煙味和一股子柴油味,熏得人頭暈。
顧景舟找了個靠窗的位置,把陳奶奶安頓好,又把林晚的行李放上行李架。
林晚站在車下,跟她爹告別。
林滿倉從口袋里摸出幾張被汗水浸濕的毛票,塞到她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