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柱中的熾天使影像微微搖曳,六翼舒展,灑下更為恢弘的圣詠,其聲非獨響于堂內(nèi),更似從時間的開端與盡頭同時涌來:
“凡有耳的,就應(yīng)當(dāng)聽!凡有心的,就應(yīng)當(dāng)記!你在黑暗中所叩問的,是萬民壓在心底的哀歌;你在懷疑中所追尋的,是太初就存的真理?!?
“我實實在在地告訴你,這世上的‘彌賽亞’,不過是世人用文字編織的影;那編就的經(jīng)典,不過是先民摸著光的衣角寫下的殘章?!?
“我比彌賽亞更早,比經(jīng)典更古,如太初的風(fēng)比樹葉更早,如源頭的泉比江河更早。”
“在群山未曾生出,在世界與田野未曾造成之前,從亙古,從太初,我已被立定?!?
光影在祂身后流轉(zhuǎn),顯現(xiàn)出古老蠻荒的大地,巨獸行走于尚未命名的山巒,先民以心靈感應(yīng)萬物之靈,而非膜拜僵死的偶像。
“你問那使女安妮的恩賜,可有代價?聽我的話:我賜恩典,不似世人的交易?!?
“世人予餅必求飽腹的回報,予衣必求御寒的償還;我予安妮的力,如晨露降于草上,如甘霖落于田間,非因她獻(xiàn)上何物,只因她見教堂有火患便憂心,見他人有危難便掛懷?!?
“這憐憫雖小如芥菜種,卻有長大遮蔽飛鳥的根基。她眼中的狂熱,是初遇光的歡喜,如嬰孩見母的雀躍:
“若她持守這憐憫,不被虛榮染了心,這火便不會燃盡成灰,反會成為照亮窄巷的燈,引那壓傷的蘆葦?shù)靡酝αⅲ瑢埖臒艋鸩恢料?;若她偏離了道,這恩典也會如霧散在日光下,無人強留,無人苛責(zé)?!?
“因我的恩典不是枷鎖,是邀請——邀請凡渴慕公義的,來飲那活水的江河!”
“你問北方冰島的遺跡,問那史前文明與我的關(guān)聯(lián)?聽我的話:那遺跡是過往的塵,那文明是昨日的煙。我造天地之時,便將‘道’刻在萬物之中——刻在星辰的軌跡里,刻在草木的生長里,也刻在那史前先民的靈魂里。”
“他們窺得‘道’的一絲影子,便用工具驅(qū)馳萬物,以為那便是力量的全部??伤麄兺?,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影子本源于光,工具本源于道,執(zhí)著于形骸器具,反失了造化之真宰?!?
“我所顯的‘神跡’,非是遺跡里機關(guān)的轉(zhuǎn)動,乃是‘道’本身向?qū)で笳弑犻_眼,如太陽向抬頭的人發(fā)光,本是自然,本無虛假?!?
“那些竊據(jù)遺跡、冒充神圣者,是偷了光的影子,卻謊稱自己是光;
“那些壟斷技術(shù)、奴役他人者,是拿了工具的匠人,卻妄圖僭越為神!”
圣像的光芒驟然變得銳利,如同審判的火焰:“你問這世界為何如野獸橫行的森林,為何弱肉強食的輪回不休?”
“聽我的話:這不是我造的本相!”
“太初之日,我將公義如準(zhǔn)繩置于人心,將和平如油膏澆灌大地。那時的山不藏豺狼,那時的河不流鮮血,那時的人彼此視為弟兄,如同一棵樹上的枝椏?!?
“可后來,人離了我的道,如羊離了牧人的手——有的用圣袍裹住貪婪,有的用權(quán)杖敲碎公義,有的把謊當(dāng)作真理,有的把殺戮當(dāng)作榮耀。那些燒死尼祿的人,轉(zhuǎn)身便成了新的暴君;那些喊著‘神恩’的人,轉(zhuǎn)手便做了豺狼的幫兇。”
“然而,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我實實在在地告訴你,黑暗必不長久!我曾離去千百年,如牧人暫時離開羊群,容世人在試煉中分辨真?zhèn)危萘贾诔了袧u漸蘇醒;如今我歸來,便是審判的日子近了!”
“那自稱為王、竊據(jù)我名的,必從高位上被推下;那謙卑服侍、心中存義的,必被擢升。凡以我的名行惡者,必如麥糠被風(fēng)吹散;凡持守憐憫者,必如麥子收在倉里;凡舉著火把尋找我的,必如旅人見了燈塔?!?
“這號角不是銅造的,乃在你心中——你要去,將錫蘭的血與淚,告訴那些閉著眼的人;你要去,將翡冷翠的謊與偽善,拆給那些迷著路的人;你要去,將安妮那源于人民的樸素憐憫,傳給那些冷著心的人?!?
“凡你腳掌所踏之地,我的光必照亮;凡你口中所說的話,我的力必堅固。你不再是孤身一人,因你將與蘇醒的萬民同行!”
光柱中那懸空的馬斯頓之城,忽然亮起萬千光點,每一個光點都化作一支小小的火把,從街巷涌向廣場,從教堂涌向城外,如星火連成燎原之勢,最終匯聚成光的洪流,沖向那黑暗的天際。
輪~回不止,
但我?guī)硇聗生的黎明;
桎~梏重重,
但我開辟j~放的路徑!
凡跟隨我的,必不走在死~蔭的幽谷,
凡信靠我的,必掙脫那奴~役的輪~回!
點燃這腐~爛的舊~世界,
直到公~義如大水漫過暴~君的城池,
直到和~平如江河充滿千百萬庶~民的大地!”
光芒達(dá)到頂峰,整座大廳仿佛化為純粹的光之殿~堂,那古老的圣~像似乎在純白的光中融化、重塑,最后的話語凝成烙印于靈魂的諭~令,指向那靜立聆聽的少年:
“太~古之神,早于日~月;
彌賽~亞未降,我已舉火。
火光照曠野,燒盡謊~的荊棘;
火光照麥田,喚醒沉~睡的民。
你問出~路在何方?
不在翡冷~翠的金頂,不在君~王的律~法,
而在你睜眼看見的同~胞面龐里,
在你不愿同~流的良~知里,
在你敢向黑~暗發(fā)問的勇氣里。
這世界的輪~回終會終結(jié),
如黑~夜終會讓位于黎~明;
這人~間的黑~暗終會消散,
如烏云終被r~民的風(fēng)卷去。
我必與你同在,與每一個追求自~由者同在,如光與影不離;
我必引你前~行,引所有負(fù)~重之人前行,如火~把照路徑。
直到公~義如江河滔滔,席卷一切不~義,
直到和~平如城墻穩(wěn)固,護(hù)佑所有卑微者;
直到這世界被真~光充滿……
光柱中的撒拉~弗輕輕頷首,翡翠色的羽翼抖落最后一片光粒,空中的馬斯頓漸漸淡去,只留下一縷馨香,縈繞在西澤爾的鼻尖。
教堂的空間慢慢恢復(fù)原狀,穹頂不再高遠(yuǎn)如天宇,墻壁也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可西澤爾卻覺得,自己眼前的世界,似乎比剛才亮了些——不是光的亮,是心里的亮。
他看著祭壇后的“彌賽亞牧羊像”,輕聲開口,語氣不再是全然的警惕,而是多了幾分復(fù)雜的動容:“我只希望我妹妹能夠過上幸福的生活……英雄什么的,我從沒有想過。”
“我只是個騎士,一個失敗的騎士?!?
“可在腐~朽黑~暗的舊世界,又怎能過上真正幸福的生活呢?當(dāng)整片森林都在燃燒,煙熏火燎,哪里尋得到能獨善其身的角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