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里帶著一絲懶洋洋的笑意,但莫名的讓人有些心寒。
鐘毓靈聞,長長的睫毛顫了顫,隨即輕輕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沈勵行“呵”地輕笑一聲,像是看穿了她的偽裝,又像是渾不在意,“怕我也不奇怪,我這人做事,向來葷素不忌,心狠手辣的名聲在外頭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他往前湊了半分,那張俊美無儔的臉在鐘毓靈眼前放大,溫熱的呼吸幾乎要噴灑在她的臉頰上。他瞇起那雙勾人的桃花眼,語氣陡然轉冷,帶著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壓迫感:
“不過嫂嫂放心,只要你安分守己,沒動什么不該動的心思惹惱了我,我自然不會對你動手?!?
那最后幾個字,他說得又輕又慢。
鐘毓靈微微抬起眼簾,那雙清澈的眸子里,映著幾分怯懦與茫然。
不會對我動手?
她在心底冷笑。
當初那只掐著她脖子,恨不得將她置于死地的大手,可沒見半分手軟。今日若是讓他知道,他眼前的“嫂嫂”一直在裝傻,一直在謀劃,只怕她的下場,比地上那個柳煙要慘上百倍。
屆時,就不是什么簪子鐲子了,怕是連皮都要被他活活扒了。
沈勵行似乎也只是隨口一句敲打,那股迫人的氣勢來得快,去得也快。他見她不敢說話,便覺得無趣,懶洋洋地直起身,轉過身去。
“走了,去給你挑幾身像樣的衣裳,秋獵時別丟了國公府的臉?!?
說完,他便邁開長腿,自顧自地往前走去。
之后,兩人又逛了京城最有名的“云裳坊”,沈勵行出手依舊闊綽,幾乎將店內(nèi)所有新款都包了下來,直到國公府的馬車再也裝不下,才總算打道回府。
是夜,鐘毓靈做了個夢。
夢里還是白日里那個金碧輝煌的珍寶閣,沈勵行一腳踹翻了錦盒,滿地的珠翠滾落。
她被人狠狠地按在地上,被迫一件件試戴那些冰冷的頭面,頭皮被扯得生疼,手腕被磨得紅腫。她想掙扎,想呼救,卻發(fā)現(xiàn)自己變成了柳煙,而周圍所有人的臉上,都掛著和沈勵行一模一樣的、冰冷又玩味的笑。
那只踹翻錦盒的腳,緩緩抬起,朝她的臉踩了下來!
“?。 ?
鐘毓靈猛地從床上坐起,冷汗浸濕了中衣,心口怦怦狂跳。
她大口喘著氣,許久才回過神來。
窗外,天光已然大亮。
她坐在床上愣神片刻,才緩過勁來。
那場夢魘太過真實,以至于鐘毓靈一連幾日都有些心神不寧。
她對著銅鏡,反復練習著那副怯懦無辜的神情,生怕哪里露了餡兒,被那只笑面狐貍瞧出端倪。那個男人看似懶散不羈,實則一雙桃花眼銳利如鷹,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那日的話,究竟是隨口敲打,還是已經(jīng)察覺到了什么?
這念頭像一根細小的刺,扎在鐘毓靈心頭,讓她夜里輾轉,白日里也時刻提著一分警惕。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沈勵行像是忘了她這個人。
一連數(shù)日,別說來找她,就連個影子都沒在她的院子里晃過。府里的下人依舊恭敬,國公夫人那邊也遣人送來了不少東西,一切都平靜得有些詭異。
若非那只溫潤的白玉蘭簪子提醒著她,鐘毓靈幾乎要以為那日朱雀大街的驚心動魄,也只是一場夢。
直到秋獵前一日,沈勵行才終于派人傳話,讓她明日一早準備妥當,隨他出發(fā)。
……
十日之期,轉瞬即至。
皇家秋獵,設在京郊的九龍山圍場。天子親臨,宗室權貴云集,場面之盛大,遠非尋常宴飲可比。
鐘毓靈坐在寬敞的馬車里,身上穿著那日新買的衣裳,一身利落的月白錦衣,袖口和領口用銀線繡著精致的云紋,襯得她本就白皙的肌膚愈發(fā)通透。她安靜地垂著眼,只當身旁那個靠在軟枕上閉目養(yǎng)神的男人不存在。
沈勵行今日也是換下了招搖的衣服,穿著玄色勁裝,金冠束發(fā),少了幾分平日的邪魅,多了幾分世家公子的清貴與凌厲。
聽到上馬車的聲響,他忽然睜開眼,桃花眸里一片清明,哪有半分睡意。
“嫂嫂這身打扮,倒是比之前順眼多了?!彼麘醒笱蟮亻_口,目光在她身上打了個轉,“就是顏色還是太素了些?!?
其實那日他給她選了幾件桃花色的衣服,但鐘毓靈不太喜歡。
粉色嬌嫩,但從心底里不適合她。
鐘毓靈小聲道:“我喜歡?!?
“呵。”沈勵行勾了勾唇角,意味不明地笑了聲,便不再語,重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