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大夫給的,調理身子用?!彼S口解釋了一句,目光落在她略顯蒼白的臉上,“你之前不是中了安神香?!?
鐘毓靈這才反應過來。
只是她自小跟在師父身邊,嘗遍百草,試過萬毒,尋常毒物于她而,與吃糖豆無異。這副身子,早就百毒不侵了。
沈勵行這是誤會了,不過,倒也算一份難得的好心。
她沒有點破,反而順著他的話,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纖長的手指捏起那只小巧的白玉瓶,瓶身冰涼的觸感從指尖傳來,讓她紛亂的心緒莫名安定了幾分。
她抬起頭,彎起一雙清亮的杏眼,唇邊漾開一個甜甜的笑渦:“謝謝你啊,沈勵行?!?
這一聲“沈勵行”又軟又糯,就這么直直地撞了過來。
沈勵行像是被那聲名字燙了一下,喉結微動,視線不自然地撇開,耳根處,竟泛起一抹不易察覺的薄紅。
“無事?!彼似鹬嗤?,將最后一口粥喝完,聲音聽上去有些僵硬。
鐘毓靈卻將他那點細微的變化盡收眼底,她歪著頭,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他。眼前這個男人,平日里不是在花街柳巷廝混,就是一副看誰都不順眼的囂張模樣,她一直以為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賬。
可現在看來……似乎,也沒有那么惹人厭了。
就在這片刻的靜謐中,房門“砰”地一聲被猛地推開,打破了屋內的氣氛。
墨影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神色焦急,連禮數都忘了周全,疾步走進來稟報:“主子,人請來了!”
他話音剛落,身后便跟進來一位身穿官服、須發(fā)微白的老者。老者背著藥箱,步履沉穩(wěn),眉宇間帶著一股醫(yī)者的威嚴與沉靜,正是太醫(yī)院的院使,林正德。
沈勵行神色一凜,方才那點不自在瞬間蕩然無存。他霍然起身,對著林院使拱手道:“林院使,有勞您走一趟。”
林院使擺了擺手,臉上不見半點客套:“沈二公子客氣了,救人如救火,國公夫人的病情要緊,先帶老夫去看看吧?!?
“好,您這邊請!”
沈勵行再不耽擱,立刻側身讓路。
鐘毓靈也連忙將那只白玉小瓷瓶揣入懷中,起身跟上。
林院使在榻邊坐下,將三根手指輕輕搭在國公夫人枯瘦如柴的手腕上。他雙目微闔,神情專注,整個房間里只聽得見他平緩的呼吸聲。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林院使的眉頭卻越皺越緊,仿佛擰成了一個疙瘩。沈勵行站在一旁,心也跟著那緊鎖的眉頭一點點沉了下去。鐘毓靈站在他身后半步之遙,目光落在國公夫人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上。
半晌,林院使收回手,并未立刻開口,而是從隨身的藥箱中取出一個錦盒。錦盒打開,一排長短不一的金針在燭光下閃著幽微的冷光。
他捏起一枚最長的金針,動作快得幾乎讓人看不清,捻動之間,金針于指尖翻飛,穩(wěn)準地刺入國公夫人心口幾處大穴。他手腕沉穩(wěn),下針利落,沒有半分猶豫。一連幾針下去,原本呼吸微弱的國公夫人,胸口竟有了些許微不可察的起伏。
做完這一切,林院使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用帕子擦了擦額角的細汗。他轉過頭,沉聲問道:“在老夫來之前,國公夫人可曾服過什么藥?”
此話一出,沈勵行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地側過頭瞥了鐘毓靈一眼。
“服用過家嫂給的一顆丹丸。可是那丹丸有什么問題?”
林院使搖了搖頭,神情復雜地看了一眼床榻上的病人:“不,非但沒有問題,反而正是這顆丹丸吊著夫人最后一口氣?!?
他頓了頓,語氣愈發(fā)沉重:“只是夫人的心脈早已油盡燈枯,生機耗損殆盡,這顆丹丸藥效再強,也不過是強行護住了一縷殘存的心脈罷了。如今老夫用了金針,也不過是揚湯止沸,最多撐到四日午時?!?
林院使站起身,對著他微微躬身,臉上帶著醫(yī)者看慣生死的悲憫:“這已是回天乏術了,還望沈二公子節(jié)哀,早做準備吧?!?
沈勵行的臉色瞬間沉得能滴出水來,他上前一步,幾乎是逼視著林院使:“連林院使也束手無策?”
這可是御前首席,整個大周醫(yī)術最高之人!他若說沒救,那便是真的沒救了。
林院使抬眼看著他,緩緩搖頭:“沈二公子,老夫只是個大夫,不是閻王殿里勾魂的鬼差,更不是能與天爭命的神仙。做不了把將死之人從鬼門關拉回來的本事。”
一番話,徹底擊碎了沈勵行心中最后一絲僥幸。
他站在原地,身形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垂在身側的手指一寸寸收緊,骨節(jié)被他捏得泛起駭人的青白。
半晌,他緊繃的下頜線才稍稍松動,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聲音低沉沙啞,像是被砂紙磨過一般。
“墨影,送林院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