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毓靈的長睫輕輕顫動了一下,似乎被他突如其來的親近嚇到了。
她像是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澄澈的眼底劃過一絲畏懼。
然后,她無比實誠地點了點頭。
那模樣,傻乎乎的,又帶著幾分委屈。
“她們打我!”
兩個字,清晰又干脆,像個向大人告狀的孩子。
沈勵行盯著她那張?zhí)煺鏌o邪的臉,看了足足三息。
他想從那雙眼睛里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偽裝。
可什么都沒有。
只有純粹的,不諳世事的愚鈍。
他緩緩直起身子,拉開了距離,眼底那抹探究也隨之斂去,化為一貫的慵懶。
“呵。”
他發(fā)出一聲極輕的嗤笑,像是在自自語。
“雖然傻了點,倒也陰差陽錯,替自己報了回仇。”
說完,他便再沒看她一眼,攏了攏衣袖,轉(zhuǎn)身朝著內(nèi)院走去。
腳步聲漸行漸遠。
鐘毓靈依舊維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
直到那抹玄色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月亮門后,她臉上那份茫然和怯弱,才如潮水般褪去。
她緩緩抬起眼,看向沈勵行離開的方向,那雙眸子,幽暗得像是藏著無盡的深淵。
報仇?
不。
這只是個開始。
她的血海深仇,她生母慘死的真相,她在侯府那不見天日的十六年里所受的樁樁件件的恥辱……
又豈是讓幾個下人磕幾個響頭,就能了事的?
這筆賬,她要連本帶利,一筆一筆地,同他們算個清楚!
鎮(zhèn)南侯府的馬車緩緩駛離國公府,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fā)出沉悶的轆轆聲。
車廂內(nèi)一片安靜。
鐘遠山鐵青著臉,一不發(fā)。
鐘寶珠垂著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啪!”
一聲脆響,宋氏狠狠一巴掌拍在身前的矮幾上。
“那個小賤蹄子!”
她聲音尖利:“她是存心要讓我們鎮(zhèn)南侯府的臉面都丟盡!”
“當著沈家人的面,讓我們下跪!她怎么敢!她怎么敢的啊!”
宋氏氣得渾身發(fā)抖,胸口劇烈起伏。
鐘遠山終于忍無可忍,低喝一聲:“夠了!還嫌不夠丟人嗎!”
宋氏的咒罵戛然而止,她轉(zhuǎn)過頭,不甘又哀怨的看向自己的丈夫。
一直沉默的鐘寶珠,卻在這時幽幽地開了口。
“父親,母親?!?
“你們說……大姐她會不會是裝的?”
此話一出,宋氏和鐘遠山皆是一怔。
宋氏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裝的?就她那個蠢樣?她要有那個腦子,當初就不會乖乖替嫁了!”
鐘寶珠卻搖了搖頭,秀美的臉上帶著一絲凝重。
“可今日之事,太過蹊蹺。她句句不離圣旨,字字不離規(guī)矩,倒像是提前算計好的一樣?!?
“一個傻子,哪有這樣的心機?”
車廂內(nèi)再次陷入了沉思。
良久,鐘遠山沉沉的聲音響起。
“不會。”
他揉了揉發(fā)緊的眉心。
“當年她摔下馬,傷了腦子,我請了京中多少名醫(yī)來看?個個都說回天乏術(shù),藥石無醫(yī)?!?
那時晚晴剛?cè)ナ罌]有幾年,他心中對這個夫人還是有情的,對鐘毓靈也是疼愛有加,所以在鐘毓靈五歲墜馬時,找了不少名醫(yī)來,最終卻都說沒有辦法,才不了了之。
后來這傻子整日癡癡呆呆,還犯下了不少麻煩事,加上隨著時間推移,心里對章晚晴的愛也是越來越淺,慢慢的就不再多看鐘毓靈一眼了。
鐘寶珠聽完,這才徹底放下了心。
她眼底劃過一絲狠戾。
“看來今日,還真是她這蠢貨走了歪運?!?
“不過是讓幾個下人磕了頭,算什么本事?”
她握緊了手中的絲帕,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
“父親母親放心,今日之辱,女兒定會百倍奉還!”
“夠了!”
鐘遠山厲聲打斷了她,眼神嚴厲地掃過母女二人。
“鐘家如今是什么光景,你們不是不知道!那沈勵行更是個混不吝的,招惹他做什么!”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煩躁。
“都省些心思吧?!?
他的目光落在鐘寶珠身上,帶著幾分期許與告誡。
“下個月,便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宴?!?
“到時候,你和你母親一同入宮,務(wù)必在娘娘面前,留下個端莊賢淑的好印象?!?
“你的前程,關(guān)乎整個侯府的未來?!?
“這,比什么都重要。”
鐘寶珠心頭一凜,立刻明白了父親的意思,恭順地點了點頭。
“女兒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