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
沈勵行一腳踹上門,巨大的聲響震得窗欞都在嗡嗡作響。
他煩躁地扯開領口,一屁股陷進太師椅里,抬手便重重地按在眉心上。
太陽穴突突直跳,腦子里全是那個女人理直氣壯的小臉,和那句“快說對不起”。
荒唐!
簡直是荒唐至極!
他堂堂國公府二公子,竟被一個傻子逼到落荒而逃!
怒火在胸膛里反復沖撞,燒得他五臟六腑都疼。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試圖將那股邪火壓下去。
等等……
他方才是想做什么的?
沈勵行揉捏眉心的動作一頓,猛地睜開了眼。
鳳眸中閃過一絲懊惱。
他想起來了。
他原本是想試探那個女人醫(yī)術的。
畢竟先緩解了母親的心疾,又緩解了安遠侯夫人的頭痛。
她的醫(yī)術,可能遠比他想的還要出色。
可結果呢?
他一句話都沒試探出來。
反而被她一番瘋瘋語,又是投懷送抱,又是胡攪蠻纏,攪得心煩意亂,把正事忘得一干二凈!
沈勵行煩悶地一拳砸在書案上。
“砰”的一聲悶響。
他算是看明白了。
跟一個瘋子,根本沒道理可講。
他之前也是糊涂了。
竟會覺得那個女人是什么韜光養(yǎng)晦、深藏不露的聰明人。
沈勵行自嘲地勾了勾唇角,眸底劃過一絲涼意。
如今看來,分明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一個仗著有幾分醫(yī)術,就敢在他面前顛倒黑白的瘋女人!
跟她計較,只會拉低自己的智商。
“吱呀——”
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
墨影閃身而入。
“主子?!?
“皇上已經(jīng)派了御史臺的張大人,著手調查您在朝堂上所說的,鎮(zhèn)南侯府貪墨軍餉一事?!?
沈勵行端起桌上早已涼透的茶,一飲而盡,似乎半點也不意外。
“呵,動作倒是快?!?
他隨手將茶杯擱下,發(fā)出一聲輕響。
“讓他們去查?!?
男人聲音里帶著一股子滿不在乎的懶散。
“反正查來查去,也就是我胡說八道的一句話,能查出什么來?”
墨影抬起頭,臉上難得地露出一絲憂慮。
“公子,您就不怕皇上怪罪下來嗎?畢竟朝堂之上,戲可是大罪。”
沈勵行聞,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
“怕什么?”
他斜睨了墨影一眼,鳳眸里滿是玩味。
“我從頭到尾,可都說了,我是在百花樓吃酒的時候,聽隔壁桌說的?!?
“我也沒說這話是真是假。”
“是皇上自己生了疑心,借著我的話要去查鎮(zhèn)南侯,同我何干?”
他攤了攤手,一副事不關己的無賴模樣。
“難道,還要怪我耳朵太好使,聽到了不該聽的話?”
墨影一時語塞,竟不知如何反駁。
公子的歪理,向來是一套一套的。
沈勵行看著他那副欲又止的模樣,方才被鐘毓靈勾起的邪火,竟莫名消散了些許。
他緩緩收斂了臉上那副紈绔的表情,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桌面。
氣氛,陡然沉凝下來。
他看著墨影,眼神深邃,語氣也變得平靜無波。
“你可知,我為何要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和鎮(zhèn)南侯爭吵?”
墨影望著他。
沈勵行緩緩站起身,踱步到窗前,負手而立。
窗外的夜色如墨,將他頎長的身影襯得愈發(fā)孤冷。
“如今的朝局,看似平穩(wěn),實則暗流洶涌。”
“太子仁德之名在外,可朝中真正肯為他效死力的,有幾人?二皇子母家勢大,行事莽撞,是父皇手中用來敲打太子的刀。”
“五皇子年幼,卻是皇上最喜愛的,也難保不會忽然上位?!?
沈勵行頓了頓,語氣里染上一絲涼薄的笑意。
“而我們沈家,與鎮(zhèn)南侯府,向來是皇上眼中最難揣測的兩股勢力?!?
“我們手握兵權,卻又從不站隊?!?
“你說,這樣的兩大家族,父皇是希望我們各自為政,還是擰成一股繩?”
墨影心頭一凜,瞬間明白了什么。
“皇上最忌憚的,就是國公府與鎮(zhèn)南侯府聯(lián)手。”
“不錯?!?
沈勵行轉過身,鳳眸里一片清明,哪里還有半分平日里的紈绔之氣。
“他既看不透我們,便絕不希望我們站在一起。”
墨影恍然,但又生出新的疑惑:“那當初陛下又為何要為大公子和鎮(zhèn)南侯府的嫡女賜婚?”
若真如此忌憚,當初就不該有這門親事。
沈勵行聞,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嘲諷。
“因為我大哥,在萬眾矚目之下,救了鎮(zhèn)南侯的寶貝女兒,鐘寶珠?!?
他的聲音冷了下去。
“一個是國公府世子,一個是侯府嫡女,光天化日,肌膚相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