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沅晃了晃,臉上充滿了不可置信和迷茫。
國公夫人繼續(xù)道:“你若是很快便好了,那下毒之人豈不是立刻就知曉你已明白了中毒一事?”
“到時(shí)候,狗急了都會(huì)跳墻,何況是心思歹毒之人。誰也說不準(zhǔn),那人會(huì)做出什么更瘋狂的事情來?!?
冰冷的話語,讓蘇清沅身子為之發(fā)抖。
她一把抓住國公夫人的手,掌心滿是冷汗。
“姐姐!那我該怎么辦?”
國公夫人又看了鐘毓靈一眼,語氣沉穩(wěn)。
“就讓她先幫你慢慢解著毒,不讓毒素繼續(xù)侵害你身子?!?
“而你,”國公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對外,還要裝作時(shí)常頭痛,被噩夢纏身的樣子。”
“吃的藥,喝的湯,都要仔細(xì)檢查,萬萬不能再讓對方看出任何端倪?!?
“你正好將計(jì)就計(jì),把這個(gè)人揪出來!”
國公夫人的話,像是一顆定心丸,蘇清沅也漸漸冷靜下來。
恐懼仍在,但一抹狠厲卻從眼底升起。
她用力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咬著牙。
“我聽姐姐的!”
蘇清沅那雙泛著紅血絲的眼,直直地轉(zhuǎn)向了鐘毓靈。
方才的狠厲還未完全褪去,此刻又添了幾分懇求。
“那就麻煩世子妃了。”
鐘毓靈卻像是沒聽出來,笑得眉眼彎彎,露出一口細(xì)白的小米牙。
“不麻煩不麻煩!”
“靈靈幫新姨姨把身體里那些不聽話的壞東西,都趕跑!”
她說著,又拿出針盒,小心翼翼地打開。
一排長短不一的銀針,在燭光下閃著幽微的冷光。
她的動(dòng)作行云流水,取針、捻針,快得讓人眼花繚亂,與她臉上那副天真懵懂的神情形成了詭異的割裂。
蘇清沅只覺得手腕一涼。
鐘毓靈已經(jīng)捏住了她的脈門,另一只手的銀針毫不猶豫地刺入了指尖的穴位。
“呀!”
蘇清沅下意識地縮手,卻被鐘毓靈看似纖弱的小手牢牢按住。
“新姨姨別怕,蟲子要出來啦!”
一滴血珠,順著銀針的尾部,緩緩滲出。
那血珠并非鮮紅,而是一種沉郁的、近乎墨色的暗紫。
在陽光下,顯得觸目驚心。
蘇清沅的呼吸猛地一滯,瞳孔驟然收縮。
國公夫人也探身過來,臉色沉了下去。
鐘毓靈卻嘟著嘴,一臉嫌棄地用帕子擦掉那滴毒血,仿佛在看什么臟東西。
而后她收了針,又像變戲法似的,從荷包里摸出一個(gè)毫不起眼的白色小瓷瓶,塞進(jìn)蘇清沅的手里。
“這個(gè)給新姨姨?!?
“吃了它,晚上就不會(huì)有大怪物跑到你的夢里,跟你玩捉迷藏啦!”
蘇清沅低下頭,看著掌心那個(gè)粗糙的、甚至瓶身還有些歪斜的小瓷瓶。
這東西……真的有用?
她心中疑竇叢生,可指尖殘留的刺痛和那滴黑血的畫面,卻在反復(fù)提醒她,眼前這個(gè)癡傻的世子妃,是有點(diǎn)本事在的。
她將瓷瓶攥緊,掌心被硌得生疼。
這份疼痛,反而讓她混亂的思緒清明了幾分。
她站起身,身形還有些搖晃。
“姐姐,我先回府了?!?
國公夫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目光深沉。
“去吧,凡事小心,好好歇著。”
蘇清沅失魂落魄地走了。
屋子里,瞬間只剩下國公夫人和鐘毓靈二人。
國公夫人端起茶杯,卻沒有喝,只是用杯蓋輕輕撇著浮沫,目光如炬,落在鐘毓靈的身上。
“你這一手針法,看著倒比宮里的太醫(yī)還要利落些?!?
鐘毓靈正低頭整理自己的小荷包,聞茫然地抬起頭,大眼睛眨了眨。
“是師父教的呀!”
“師父說,對著穴位圖上的小人兒扎,扎對了地方,病就好啦!”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眼睛一亮。
“師父還說,扎錯(cuò)了也不要緊,反正扎的又不是他!”
這番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讓國公夫人準(zhǔn)備好的一肚子試探,全都堵在了喉嚨口。
她看著鐘毓靈那張純?nèi)粺o辜的臉,半晌,揮了揮手,聲音里透著一絲疲憊。
“罷了?!?
“你下去吧?!?
……
安遠(yuǎn)侯府。
蘇清沅回府的路上,掀開轎簾的每一眼,都覺得路邊的行人面目可憎。
回到府中,迎上來的丫鬟,奉茶的婆子,每一個(gè)人的笑,在她看來都像是藏著一把刀。
她回到自己的院子,“砰”地一聲關(guān)上門。
“都給我滾出去!”
“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準(zhǔn)踏進(jìn)院子半步!”
尖利的嘶吼,讓門外的下人們噤若寒蟬,紛紛退散。
屋內(nèi),蘇清沅背靠著門板,緩緩滑落在地,渾身發(fā)抖。
究竟是誰?
是誰在她身邊,日復(fù)一日地,想要她的命!
夜深了。
她坐在梳妝臺(tái)前,看著銅鏡里自己那張憔悴不堪的臉,又看了看桌上那個(gè)白色的小瓷瓶。
良久,她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拔開瓶塞,將里面那顆黑色的藥丸倒在手心。
沒有絲毫猶豫,仰頭吞了下去。
這一夜。
沒有猙獰的鬼影,沒有無邊的黑暗,沒有那仿佛要將骨頭都蛀空的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