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端和趙滋說到這個份上,實際上已經算是君臣君臣坦白了。
話說當初,大家誰看不出來趙炅死的有問題。但是彼時的代王趙滋實在比先帝那幾個兒子強太多,加上宋太后的神發(fā)揮,大家也就捏著鼻子認了。
反正是你們老趙家的天下。
可是令人沒有想到的是,趙滋既不像趙匡胤只抓重點小問題忽略,也不像趙炅玩弄人心卻也能被人利用。他得母后教導,做事力求光明正大,刪繁就簡,厭惡黨爭卻又真的敢下狠手,田重進那也是和潘美同資歷的大將,就因為給皇帝塞了個女人,最終只能老死家中,再無領兵打仗的機會。
而他也不能說不像趙匡胤,比如說,趙滋從始至終都相信邦媛,給予了他一個帝王能給妹妹的最大支持。待遇不比當年的晉王領開封府尹趙光義一樣。
當然,呂端說話得憑良心,人家趙邦媛在河北確實是晚天救日之功,而且就河北那個情況,你指望人家事事請示中央,那不是等著玩兒完嗎?呂端大事不糊涂,在這一點上,他是極力壓制朝中反對聲音的。
但呂端即使心中再有國家,再有公益,他也畢竟是一個具體化的人,有自己的私心和利益要維護。趙子不喜歡文官結黨,堅決打擊武將貪污。偏偏他自己以身作則,讓人噴他都不好噴。在宋太后看來,固然是兒子心里壓力巨大,就快繃不住了。但是在臣工們看來,有這一位不好糊弄的主上也挺愁人的。
你真是秦皇漢武那種立下不世功勛的,我們受點兒氣就受點兒氣吧,但你只是一個中上水平,還不太好糊弄,這就讓人很發(fā)愁了。
因此,宋朝內耗嚴重,也導致了河北當年猝不及防丟失。呂端是個心里什么都明白的人,只是面對這種問題,他也是堵在中間難受。眼看寇準之凌厲,呂蒙正之沉鶩,他是真心想善始善終,因此格外坦誠。
想到這里,寒冬臘月,老頭子搓搓手,嘆息道:“官家,而且臣還有一重私心,臣在首相一職,子職就都要避嫌,出任外州為官。想當初,要不是陳堯叟陳堯佐雙雙在中書門下,御史認為三兄弟不宜一處,陳堯咨也不會以狀元之身河北被俘虜,若不是代王,只怕人就沒了。”
提起陳堯咨,趙滋印象倒是還不錯,但一說陳堯叟他就膩歪了。原因無他,當初戰(zhàn)事最緊張的時候。他完全聯系不上自己的妹妹,李繼龍又剛剛收復行舟,立足未穩(wěn)。不少人建議遷都。此君建議遷成都,王欽若建議遷建康(今南京),真是巧了,他們一個蜀人一個江南人,要不是寇準給力,把他們全都他的狗血淋頭,趙滋說什么也得讓他們瓊州作伴兒去。
既然想難逃,那就去更南一點兒吧。
只是面對呂端,他還是有些君臣之情的,畢竟老者私德很好,也確實處理政務是一把好手。傳授他很多管理帝國的經驗,所以他道:“當年朕初登帝位,呂相就曾勉勵朕當為漢明(劉莊)唐代(李豫)學習,朕當時只覺得臣子勉力主上,無不以三代或者唐太宗為標桿兒。宰相是不是在看低我?如今看來,呂相公真是慧眼獨具。朕覺得自己喜怒不定,終究是傷了一部分忠直大臣之心,就連相公今日也要棄我而去了?!?
呂端能怎么辦,只好繼續(xù)道:“臣子舉典故是要勸諫君王,但君王讀史書只是看到學習前人的得失,官家也不要對自己要求太高。說實話,太祖皇帝結束五代亂世,留下許多弊端,先帝卻讓這弊端無限放大,官家做到這個地步已經算是盡力,是陳自己老了,心力跟不上了,所以才想要退下來。發(fā)送人才濟濟,總會有天授之才輔佐陛下開創(chuàng)屬于您自己的盛世?!?
趙滋苦笑,道:“就算真有盛世,那也不是朕一個人的,而是天下萬民的。太祖皇帝曾說。天下是一姓之天下,但娘娘卻常教導我。這一姓雖凌駕于萬民之上,但是榮耀,更是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