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大婚過程自然是繁瑣而復(fù)雜的?；适抑忻總€(gè)人都有自己的職責(zé)。而錢家那邊更是一整夜沒睡，張燈結(jié)彩地布置。

平常人家嫁女時(shí)女兒尚要叩拜雙親、聽受庭訓(xùn)，而錢浣則不然頭一天辭別宗廟，第二日出門時(shí)錢惟演正妻馬氏和其生母黃氏及錢氏諸子一起在二門外跪送皇后離家入宮。

從此，無事再也不能回來。

黃氏心里五味雜陳，微微抬眸，卻只能看到女兒九鳳翟衣裙擺的紅底鳳紋紋鑲邊，忍了許久終于張嘴，輕聲說：“圣人，您，保重了?！?

國朝皇后一般被稱為“圣人?！?

錢浣差點(diǎn)流出眼淚，但生生忍住了，她今天品級大妝，宮里派出來的典飾以螺子黛畫的柳葉眉，將珍珠貼在她兩側(cè)笑靨處，兩眉間加一朵精心攢成的石榴花。所以她不能稍微失態(tài)。

正在這時(shí)，黃門唱道：“吉時(shí)已到，請殿下上典輦?！蹦暧椎幕屎蠖硕ㄉ?，左右侍女前來用孔雀扇擋住她的朱顏翟衣，她則緩慢而端正地走到大門外。

自古皇帝沒有親自迎親的道理，就算民間娶媳婦也一般讓兄弟迎親，很不幸今上親兄弟全部沒了，于是剛?cè)温毜奈簢w德恭，也就是已故秦哀王趙廷美的長子前來為皇嫂執(zhí)鞍。

新朝新氣象，官家又是頭婚，雖然說了要簡辦，那也是相對的，畢竟。高麗和交趾的使臣可都來了，契丹的人也一直還沒走。總不能在這些蠻夷面前失了大國氣度。

所以外朝的冊封禮不提，反正邦媛作為女賓聽的頭都大了，而內(nèi)殿一切布置都專門由尚宮林茶帶領(lǐng)品級宮人按照皇室禮儀精心布置的。因皇家?guī)孜婚L輩都是寡居，前頭幾位長公主最近也惹得宋太后不快。趙舜華也被拉了壯丁，看著尚宮、尚寢帶著一群青春秀麗的婢女布設(shè)寢居的帷幔御幛，處處錦繡。新房內(nèi)，重茵鋪地，四周張?jiān)O(shè)屏，紅燭照耀得洞房紅彤彤的一片，紅帳帳幔上的百子圖影像依稀，生機(jī)機(jī)勃勃，充滿命的活力，象征著世代繁衍不息。

這時(shí)已經(jīng)接近黃昏，邦媛觀帝后同牢合衾后行禮而出，正好看見舜華也在殿外透氣，初夏的晚間還是涼爽的，姐妹二人相視一笑。

最終還是舜華道：“晚間要宴賓客。你要不要梳洗一下，跟我一起去？”

邦媛怏怏，說了實(shí)話，道：“阿姊，這樣想或許有些自私，但我就覺得今日哥哥娶了新婦，好像就跟我們遠(yuǎn)了一層一樣?！?

其實(shí)，舜華何嘗不是這樣想的，只是她跟趙滋畢竟不是一母同胞。不如邦媛肆意，不過他也不想違心的說些什么大道理，只是輕輕一嘆，“婚姻是人生的必經(jīng)之路。我們都會成家立業(yè)的。到時(shí)候，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能也就不是哥哥了?！?

邦媛在明亮的宮燈下看著這位一起長大的姊姊，他生的可能像傳說中的那位大周后。至少身姿帶著江南女子的婉約，站在那里，仿若白玉觀音。今日大喜，她身著緋紅色大袖長裙，絳羅生色領(lǐng)，懸玉墜子，儼然已經(jīng)是個(gè)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她今年春天已經(jīng)舉辦了及笄禮，想必就算宋太后心疼她，成婚也不過是這兩三年的事情。

邦媛忽然覺得無限感慨，這不僅是對哥哥姐姐，將會有更重要人的失落。更是對一眼望到頭的人生，有一種抗拒?？梢哉f，他自從來了這個(gè)世界之后，一直在抗拒，到現(xiàn)在勉強(qiáng)撕出了一條縫，但終究是無法改變大多數(shù)人。

婚姻真的是世上貴賤貧富男女都要走的路嗎？那為什么即便貴如宋太后和雍熙太后，都如此的不幸。而就算身為男人，王承衍又是甘心的嗎？

她兩輩子第一次對這個(gè)問題產(chǎn)生了深刻的思考。

當(dāng)然，邦媛也知道自己不是救世主，所以很快調(diào)整過來，笑道：“那就一起去吧，要不然那些貴女一起灌酒，你可擋不住?！?

這話就是開玩笑的了，誰敢這么沒有眼色灌兩位長公主喝酒？何況又是在官家大婚的時(sh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