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前輩,竟然用先天靈寶當坐墊?
這一刻,天蓬元帥心中最后的一絲懷疑也煙消云散。
他之前所有的猜測,在這一幕面前,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眼前之人,絕對是一尊自遠古洪荒便已存在的隱世大能!
“也罷!”
“既你與貧道相遇,也算有緣,貧道,便告知于你也無妨!”
話音落下,周玄已盤膝坐于其中一個蒲團之上,姿態(tài)從容,仿佛本就該坐在這里。
隨后,他目光微抬,對著依舊匍匐在地的天蓬元帥,輕輕點了點頭。
一個簡單的動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天蓬元帥身軀一震,立刻會意,強壓下神魂的顫栗,小心翼翼地走到周玄對面,在那另一個蒲團上端正地坐下。
就在他坐下的瞬間。
轟!
一股無法形容的清涼之意,從蒲團傳入,瞬間沖刷過他的四肢百骸,直入他的識海!
這股力量,宏大、精純、浩瀚!
他識海之中的所有雜念,被直接沖散。
他的心,前所未有地寧靜下來。
緊接著,他體內的法力,在沒有任何催動的情況下,開始自行運轉,速度比他平日里最刻苦的修行還要快上數倍!
法力在經脈中奔騰,每一次周天循環(huán),都變得更加精純,更加凝練。
天蓬元帥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住了。
這蒲團竟然有如此神效?
僅僅是坐上來,就能滌蕩心魔,加速修行?
這哪里是什么坐墊,這分明是一樁天大的機緣!
他還沒來得及從這蒲團的玄妙之威中回過神,周玄那平淡無波的聲音,已然在他耳邊響起。
“貧道方才遠遠一觀,便察覺你性命,恐不久矣!”
“此危機,并非來自外部,也并非源自你內心,而是……”
周玄的目光微微轉動,視線穿透了層層疊疊的仙宮瓊樓,落向了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
一個方向,是威嚴肅穆,統(tǒng)御三界的凌霄寶殿。
另一個方向,是那道韻自然的兜率宮。
天蓬元帥的身形,猛地一顫。
他的臉上,所有血色仿佛瞬間抽離。
凌霄寶殿?
兜率宮?
玉皇大帝……還有那位人教教主的化身,太上老君?
玉帝,他可以理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玉帝剛剛才下了法旨,讓自己整兵備戰(zhàn),若是對手太過強大,自己身為天河水軍統(tǒng)帥,戰(zhàn)死沙場,馬革裹尸,本就是宿命。
這的確是隕落危機。
可兜率宮那位,又是什么意思?
那位傳授了自己無上修行之法與九齒釘耙,卻又從未承認過自己是其弟子的至高存在,為何也會是自己的危機來源?
“將士沙場死,馬革裹尸還!”
“你終為一方元帥,若是戰(zhàn)死,貧道倒也不覺得惋惜!”
“只可惜,你已在一些人的算計之中了!”
“到時候,恐怕比戰(zhàn)死,還要凄慘萬倍!”
周玄微微搖了搖頭,那眼神中流露出的,是一種洞悉了棋局終末的憐憫。
“算計”二字,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劈開了天蓬元帥最后的心理防線。
他的目光之中,閃過了無比糾結的光芒。
“前輩所,極是!”
“可,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
“師讓徒隕,徒不得不隕……”
他緩緩抬起頭,直視著周玄,臉上竟浮現出一絲慘然的苦笑。
這句話一出,周玄的眼神中,倒是真的生出了幾分詫異。
這家伙,倒是忠誠。
或者說,是被這種根深蒂固的等級秩序,束縛得太深了。
于是,周玄緩緩開口。
“你這小家伙,似有不甘心呢!”
“貧道遠觀未來,見一凡人,或與你這境遇有幾分相似!”
“那人,從小立志,精忠報國,從軍入伍,征戰(zhàn)沙場……”
他需要,先讓這天蓬,從根本上產生一些改變,自不能急。
聽到這話,天蓬元帥的臉上,還帶著一絲茫然與不解。
凡人?
區(qū)區(qū)一介凡人之事,壽不過百,身如螻蟻,其經歷,又豈能與自己這執(zhí)掌八萬天河水師,位列仙班的元帥,相提并論?
但聽“未來”二字,他的心神卻猛地一顫。
一介凡人,其生死經歷,本不該入他這等仙神法眼,可若是這凡人的經歷,發(fā)生在未來呢?
這位前輩,竟已能遠觀未來長河。
甚至連其中微不足道的凡人命運,都能洞察得一清二楚了嗎?
系統(tǒng)聯想功能開啟!
忽悠目標:天蓬,正在根據當前場景及話語進行深度腦補……
周玄能夠感應到,天蓬的自我腦補時刻已經開始。
這令他露出了一抹笑意。
而此刻,天蓬神識一顫,眼前的景象驟然扭曲。
他察覺到,自己體內那足以移山填海的太乙金仙法力,正在以一個不可思議的速度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血肉之軀的沉重與溫熱。
他,似乎真的變成了一個凡人少年。
一幕幕陌生的記憶,化為最真實的親身經歷,涌入他的腦海。
冰冷的針尖刺破后背的皮膚,一筆一劃,都帶著母親決絕而沉重的期盼。
精忠報國的字樣,灼熱無比,烙印在他的血肉里,更烙印在他的靈魂中。
他勤學武藝,苦讀兵書,懷揣著這四個字的滾燙理想,從軍入伍。
沙場之上,金戈鐵馬,血染征袍。
他率領大軍,鏖戰(zhàn)四方,平定內亂,抗擊外敵,用一場場勝利,鑄就了一個個傳說。
然而,迎接他的,并非榮耀的加冕,而是一道道自都城飛來的金牌。
是朝堂之上,奸佞之臣的陰險構陷,化作一張無形的大網。
最終,他被囚于風波亭。
一杯御賜的毒酒,斷絕了他所有的忠誠與抱負。
整個過程,他沒有想過背叛。
他更沒有想過,要舉起手中的兵刃,調轉方向,去推翻那個讓他心寒的朝廷。
可當死亡降臨,冰冷的毒液侵蝕五臟六腑,生命力從身軀中被強行剝離的那一刻,那股被壓抑到極致的憤懣與不甘,終于沖破了所有枷鎖,化作了一首響徹云霄的無上之詞。
怒發(fā)沖冠,憑欄處,瀟瀟雨歇!
抬頭望,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恍惚之間,那股壯志未酬的悲愴,那份忠而被棄的冤屈,徹底淹沒了天蓬元帥的心神。
他的眼角,不知何時,已然濕潤。
一股尖銳的刺痛,從他的胸膛深處傳來。
那是道心在哀鳴。
咔嚓!
一聲微不可聞的脆響傳出。
他那道心之上,悄然浮現出了一道極為隱匿的裂痕。
“凡人者,雖有盡忠而隕,卻亦常有逆天而上者!”
“亦有立下無上大志者!”
周玄的話鋒驟然一轉,聲音變得高亢而宏大。
天蓬眼前的悲愴幻境轟然破碎,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幅波瀾壯闊的畫卷。
“未來,當有人,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話音落下的瞬間,天蓬的心境驟然一震。
他仿佛化身為千千萬萬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凡人,他們手持簡陋的鋤頭與木棍,對著那高高在上的蒼天,發(fā)出了最原始、最憤怒的咆哮!
一股名為“反抗”的意志,在他的心中滋生。
“未來,當有人,補平天命!”
“未來……”
畫面再轉,他成了一位位驚才絕艷的修行者,向著那無情運轉的天道秩序,揮出了手中的劍,發(fā)起了悍然的挑戰(zhàn)!
君讓臣死?
師讓徒隕?
這些曾被他刻入骨髓的鐵律,在此刻,仿佛變成了世間最可笑的謊。
那股剛剛從道心裂痕中滋生出的不甘之意,被這股宏大的反抗意志驟然引動,瘋狂壯大,順著那道裂痕,不斷侵入他的道心深處。
“修行之路,本就逆天而行!”
“身為太乙金仙巔峰,執(zhí)掌一方天河水師,卻連這點玄妙都無法參悟!”
“怪不得你終究不及那灌江口的楊戩,甚至不及那三壇海會大神哪吒!”
“恐怕,就連那些曾經被你斬于九齒釘耙之下的妖王,在這一點上,亦勝過于你!”
這番話,字字誅心!
天蓬的道心,劇烈震顫。
“混沌之際,盤古大神為何開天?”
“他抗衡的,便是那混沌大道的壓制與束縛!”
周玄的聲音回蕩,天蓬的眼前,混沌翻涌,一尊無邊偉岸的巨人,手持巨斧,對著那無邊無際的黑暗,發(fā)出了不屈的怒吼,用自己的身軀,強行開辟出了一片嶄新的天地!
那是一切“逆”的源頭!
“開天之后,龍、鳳、麒麟三族爭霸,為何血染洪荒?皆是欲以一族之運,鎮(zhèn)壓天地,取代天道!”
畫面流轉,龍吟鳳鳴響徹寰宇,無盡生靈在血與火中隕落,那股要將命運握于自己手中的霸道野心,撲面而來!
“三族之后,更有十二祖巫,盤古正宗,戰(zhàn)天戰(zhàn)地,何曾敬畏過天命?”
頂天立地的巫族真身,用拳頭撕裂蒼穹,用肉身硬撼天罰,那股不信天、不信命、只信自己的狂傲,讓天蓬的元神都在戰(zhàn)栗!
“即便之前的封神之戰(zhàn),即便這天庭之中你我所見的諸多仙神,曾經又有哪一個,不是為了逆天改改命而掙扎戰(zhàn)斗過?”
“他們可以!”
“你!為何不能?”
最后一問,石破天驚!
周玄輕輕抬手,一根手指,隔空朝著天蓬眉心,遙遙一點。
嗡!
那宏大無邊的萬古畫卷,那響徹混沌的戰(zhàn)吼悲歌,那貫穿時空的逆命意志,在這一指之下,瞬間崩碎!
天蓬的身形劇烈一晃,猛地從那無盡的腦補狀態(tài)中被強行拉回了現實。
從忠肝義膽的將軍,到揭竿而起的反者。
從凡人,到修士。
從混沌初開的盤古大尊,到戰(zhàn)天斗地的十二祖巫……
他在剎那之間,仿佛親身經歷了一遍自洪荒誕生以來的所有大劫。
的心中,仿佛被埋下了一顆顆名為“不甘”與“反抗”的種子。
這也令他的道心,在那道裂痕的基礎上,產生了某種驚人的的變化。
……
天蓬元帥退出了腦補狀態(tài),可他的心神依舊在那宏大的沖擊中瘋狂顫動。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雙目失神,瞳孔渙散。
那些畫面,那些聲音,依舊在他腦海中反復回蕩,久久無法平息。
“我為何不能?”
這一瞬間,他猛地睜開了雙目。
那雙原本因失神而渙散的瞳孔,驟然收縮,隨即迸射出兩道無上精芒!
過去那深入骨髓的教條,那逆來順受的麻木,那對天規(guī)天條的絕對遵從,在這一刻,被這道光芒徹底焚燒、碾碎,化為飛灰!
“翁!”
一聲仿佛來自大道源頭的輕顫,在他的元神深處響起。
這令天蓬的身形劇烈一顫。
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體內那沉寂了無數歲月的法力,此刻驟然沸騰!
無數歲月鎮(zhèn)守天河的積累,在此刻化作了勢不可擋的洪流,沖擊著那通往大羅金仙之境的無上壁壘!
過去,這道壁壘對他而遙不可及,甚至無法窺其萬一。
可現在,在那股“我為何不能”的意志沖擊下,這道壁壘之上,竟是出現了一絲絲清晰可見的裂痕!
天蓬緩緩站直了身軀,他身上那套天河水師的制式仙甲,在這一刻仿佛都變得不再合身。
他身上的氣勢變了。
他臉上的神情,也變了。
不過,他的那份恭敬之意,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濃郁,都要真摯。
他朝著周玄,整理衣冠,而后深深一拜。
這一拜,既是在感激周玄那石破天驚的點撥。
更是在與那個唯唯諾諾、固守陳規(guī)的過去,做一次徹底的決裂與辭別!
“拜謝前輩點撥!”
“晚輩心中,已有一絲明悟!”
他的聲音,不再是之前的醇厚,而是多了一絲金石交擊般的鏗鏘之意。
天蓬抬起頭,眼神灼灼地看著周玄,可那剛剛燃起的火焰,很快又被一盆冷水澆下,浮現出一絲掙扎與苦澀。
“只是……”
他清楚地知道,明悟,終究只是明悟。
道心上的蛻變,并不能瞬間轉化為絕對的實力。
他如今,終究不過是一尊太乙金仙。
即便觸摸到了大羅的門檻,距離真正踏入,依舊隔著天塹。
用這樣的實力,又如何去談逆天改命?
他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凌霄寶殿之上,那尊高坐云床,俯瞰三界的至尊身影。
僅僅是想起,便有一股無形的威壓,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更不用說,兜率宮中,那位看似無為,實則執(zhí)掌乾坤的圣人化身。
退一萬步講,就算不提這兩位。
單單是這天庭之中,那些隱匿在各大部司、各大宮闕深處,不知活了多少歲月的老怪物,就足以將他心中這點剛剛泛起的浪花,一巴掌拍得灰飛煙滅。
現實的沉重,讓他剛剛挺直的脊梁,又有了彎曲的跡象。
“罷了!”
“貧道與你也算有緣,這一門“無量升仙訣”,便傳于你好了!”
就在天蓬心神動搖之際,周玄淡漠而平靜的聲音再度響起。
話音未落,周玄甚至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只是心念微微一動。
一縷無法用語形容的青色光芒,驟然在他指尖凝聚。
咻!
青光一閃,無視了空間與時間的距離,直接沖入了天蓬的眉心識海。
這一刻,天蓬的身形猛地劇震起來。
海量的信息,如同天河決堤,在他的元神之中轟然炸開。
這不是普通的功法口訣,而是一篇篇蘊含著大道真意的玄奧圖錄,每一個字符,都仿佛是一方世界的生滅演化!
他看到了,在太乙金仙巔峰之上,如何將自身法則熔于一爐,鑄就圓滿道果!
他看到了,在圓滿之后,如何撬動時空長河,凝聚不朽的大羅道性!
原來……
原來巔峰之上,還有圓滿?
原來通往大羅的道路,竟是如此!
這……這等足以讓三界所有修仙者為之瘋狂,甚至不惜掀起一場浩劫來爭奪的無上玄妙功法,這位前輩竟然就這么隨手賜予自己了?
這是何等的氣魄!
這是何等的胸襟!
自己何德何能,寸功未立,憑什么能獲得這等前輩的青睞與厚賜?
天蓬的大腦,徹底陷入了一片空白。
巨大的驚喜與惶恐,讓他甚至忘記了呼吸。
沒等他從這無邊的沖擊中回過神來,周玄那平淡的聲音再次響起:
“若是他日,你與貧道那徒弟孫悟空相遇,亦可請教一番,或當再得機緣!”
既然要讓這頭豬偏離軌道,那自然要讓他跟他原本的“大師兄”多接觸接觸,看看能碰撞出什么不一樣的火花。
“孫悟空?”
天蓬渾身一僵,從那功法的震撼中被強行拉回了一絲神智。
他咀嚼著這個名字,眉頭緊鎖。
這個名字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在什么地方聽聞過,卻又無比模糊,一時間根本想不起來。
但前輩金口玉,提及此人,那必然是自己未來的機緣所在!
他必須盡快找到對方!
“好了!”
周玄站起身,撣了撣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
“此地,終究是少了幾分靈韻!”
“貧道,亦是無心垂釣了!”
“臨走之際,貧道當可再贈你一句話:女人,只會影響你揮耙的速度!”
話音落下的瞬間。
周玄身后的空間,開始了詭異的變化。
那片虛空不再是天河的背景,而是如同水波一般蕩漾起來,而后急速地淡化、消融。
一片嶄新的、無法用語形容的景象,在那片消融的空間之后,緩緩浮現。
那是一座無上仙山,山體之上,縈繞著無比精純的仙靈之氣,流淌著鴻蒙紫光。
仙山之巔,一座恢宏至極的宮殿靜靜矗立。
那宮殿仿佛并非實體,而是由億萬顆真實的星辰軌跡交織而成,日夜輪轉,釋放出鎮(zhèn)壓諸天的宏偉氣勢!
這一刻,天蓬徹底看傻眼了。
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一切思維,都在這一瞬間被徹底剝奪!
那里,難道就是前輩的道場?
這……這是何等的恐怖?
這是何等的驚人?
他的目光,根本不敢直視那座星辰殿,僅僅是山上,那兩個如同雕像一般靜立的存在,便讓他感受到了無比驚人的威勢!
他毫不懷疑,只要自己敢朝著那片空間踏入半步,甚至只要生出一個不敬的念頭,便會立刻被那兩尊雕像所散發(fā)出的無上威壓,直接抹殺!
在天蓬震撼之際,兩個玄黃蒲團已經跨越時空,重新歸位。
而周玄的身形,也已經消失在了那宮殿深處。
四周時空,驟然一顫。
一切,皆是恢復了平靜,那神秘前輩,那恐怖道場,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唯有不遠處,那一匹天馬,發(fā)出了疑惑的嘶鳴,似乎在提醒天蓬莫要發(fā)呆了。
天蓬仿佛做了一場夢,終于驚醒。
只是,他口中依舊忍不住吶吶自語了起來。
“女人,只會影響我揮耙的速度?”
“前輩此,到底是何意?”
“難道,前輩在提醒我,此番災禍的開始,來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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