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
“晚輩……晚輩雖知前輩好意,可奎牛修為不過大羅金仙,終難支撐起截教昔日之威!”
“然,截教上下,能夠自由行事者,也不過晚輩與奎牛而已!”
“若是奎牛出了事情,晚輩……晚輩恐愧對老師……”
她的聲音沙啞,不復(fù)先前的清冷,反而帶著一絲哀求與決絕。
她知道,說出這句話,等同于承認(rèn)自己的怯懦,承認(rèn)截教的落魄。
但她不得不說。
奎牛,是老師的坐騎,是那場滅教大劫之后,為數(shù)不多還自由的“自己人”。
此行前來,她懷揣著三個目的。
其一,探查這位神秘前輩的虛實,弄清其背后真正的意圖。
其二,便是希望這位前輩高抬貴手,莫要再鼓動奎牛,將他引上一條必死的絕路。
其三,是奢望,看看是否真能在此處,為截教求得一絲逆天改命的無上機(jī)緣。
如今,第一個目的已然達(dá)到。
這位前輩的深不可測,讓她徹底放下了所有試探之心,甘愿以晚輩自居。
而周玄,更是坦蕩得可怕,直接承認(rèn)了對奎牛的點撥,承認(rèn)了那份若有若無的算計。
正因如此,她才更要保住奎牛!
至于那虛無縹緲的機(jī)緣,她已經(jīng)不敢再強求了。
只要能保住截教這最后一絲顏面,最后一點骨血,她寧愿繼續(xù)背負(fù)罵名,繼續(xù)龜縮下去。
她卻不知,從她踏入這片被大陣籠罩的庭院開始,她心中所有的盤算與掙扎,早已被周玄洞察得一清二楚。
所以,周玄并未直接回應(yīng)她的哀求。
他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朝著那只茶盞,輕輕一點。
同時,他的臉色,毫無征兆地冷了下來。
“怎么?”
“你身為截教親傳弟子,不想著如何努力,重振截教威名?!?
“反而,也不讓別人努力了?”
“莫不是那些家伙,給了你一線生機(jī),你便打算茍延殘喘,不提過往了?”
他的聲音,帶上了一抹毫不掩飾的譏誚與嘲弄。
像一記無形的耳光,狠狠抽在無當(dāng)圣母的臉上。
轟!
無當(dāng)圣母只覺得腦海中一聲炸雷。
“那些家伙”是闡教,是西方教,是天庭!是那些親手將截教推入萬劫不復(fù)深淵的仇敵!
“一線生機(jī)”那是她無數(shù)年來用以麻痹自己的借口,此刻卻被周玄血淋淋地撕開,化作了她懦弱的鐵證!
周玄沒有給她任何喘息的機(jī)會,聲音愈發(fā)冰冷,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漠然。
“若是這般,你便飲了這杯悟道茶,就此離去好了!”
“貧道,亦懶得跟你這種遺忘血海深仇,遺忘昔日榮耀,遺忘自己出身與使命的家伙多!”
話音落下的瞬間,周玄便徑直閉上了雙眼。
他身形不動,氣息收斂,仿佛化作了一尊萬古不化的石雕,再也不屑于看無當(dāng)圣母一眼。
只是,在他那古井無波的外表之下,心中多少也有些打鼓。
這激將法之法,他心中也有些忐忑。
萬一這無當(dāng)圣母的道心,真被歲月磨平了棱角,當(dāng)真端起茶杯,轉(zhuǎn)身就走……
那他這半天的口舌,豈不是白費了?
轟!
轟!
轟!
就在周玄念頭閃過的剎那,無當(dāng)圣母的身形,劇烈地顫動起來。
不是一下,而是連續(xù)不斷地,如同風(fēng)中殘燭一般,劇烈搖晃。
周玄的每一句話,皆是化作無上道錘,瘋狂落下。
一錘,砸向她的道心!
一錘,砸向她的神魂!
一錘,砸向她隱藏在記憶最深處,那個她最不愿、也最不敢去觸碰的過往!
滅教之仇!
同門隕落,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生死之怨!
被鎮(zhèn)壓,被奴役,淪為他人坐騎,受盡無窮屈辱!
老師期許!
萬仙陣中,老師通天教主最后那無奈而沉痛的眼神,那一句“為截教,留下一絲薪火”的囑托!
一樁樁,一件件!
一個個血淋淋的場景,一張張死不瞑目的面孔!
這些被她用無盡歲月強行壓制、試圖遺忘的畫面,此刻被周玄這一番話,毫不留情地,一點一點,全部從她的記憶深淵中挖了出來!
她的道心,在瘋狂地顫栗,在哀鳴,在龜裂!
一道道裂痕,在她堅固了無數(shù)歲月的心境之上蔓延。
“嗬……嗬……”
她的喉嚨里發(fā)出困獸般的低吼,雙目之中,一點猩紅的光芒驟然亮起,并且迅速擴(kuò)大!
那是積蓄了從封神大劫至今,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的怨念!
是隱藏了無窮歲月,針對那滿天神佛的滔天殺意!
是壓制了萬古時光,幾乎要將她自己都吞噬的無邊仇恨!
“前輩!”
這一聲嘶吼,再無半分圣母的儀態(tài),只剩下最原始的痛苦與掙扎。
“晚輩亦想重建截教無上之威!恢復(fù)昔日無上榮耀!”
“可晚輩實力不濟(jì)!”
“晚輩……”
她的聲音在顫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說到此處,戛然而止。
一滴血色淚珠,自他眼角落下。
那是道心即將破碎,怨氣攻心,才可能流出的血淚!
她豈能不想恢復(fù)截教之威?
她豈能不想殺出混沌,將被囚于紫霄宮的老師迎回碧游宮?
她豈能不想,為昔日隕落的,那數(shù)以萬計的同門復(fù)仇?!
可……
那一戰(zhàn),圣人喋血,天地崩壞,連布下萬仙大陣的老師都無法逆轉(zhuǎn)乾坤!
她區(qū)區(qū)一個弟子,又如何去面對那一個個高高在上的無上存在?
如何去逆轉(zhuǎn)那早已注定的,名為“天命”的無情碾壓?
周玄的激將法,太狠了。
無當(dāng)圣母仿佛被打回了封神大劫落幕之后,那個最無助、最痛苦、最迷茫的時候。
她,無當(dāng)圣母,截教圣人門下四大親傳弟子之一,曾經(jīng)的準(zhǔn)圣大能,如今卻連直面仇恨的勇氣,都沒了。
這令她,如何再次面對周玄的質(zhì)問?
周玄忍不住發(fā)出了一聲長嘆,輕輕擺了下手。
那只盛滿了悟道茶的玉石茶盞,便無聲無息升起,靜靜地懸停在了無當(dāng)圣母的面前。。
無當(dāng)圣母劇烈顫抖的身形,有了一瞬間的凝滯。
她那布滿血絲的眼眸,茫然地看著眼前的茶盞,神情錯愕。
接?還是不接?
她此刻根本無法思考。
周玄朝著她微微點了下頭,這悟道茶可不能浪費了!
無當(dāng)圣母的身體像是被周玄的動作牽引,下意識的抬起了手,接住了那茶盞。
而后,在周玄平靜的注視下,將那悟道茶一飲而盡。
轟!
悟道茶入喉的瞬間,一股無法形容的宏大感悟之力,在她四肢百骸、沖刷著她的每一寸神魂!
她的身體,再次微微一顫。
這一刻,隨之暴漲的,不只是感悟之力。
還有那種深入骨髓,幾乎要將她徹底吞噬的無力感!
她仿佛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橫亙在前方的,名為“天命”的無邊黑暗。
亦看到了那一個個端坐于九天之上,俯瞰萬古,視眾生為棋子的無上存在。
看得越清,無當(dāng)圣母心中就越絕望!
她的道心,非但沒有因為這股龐大的感悟之力而平復(fù),反而顫動得更加劇烈,龜裂得更加迅速!
看到這一幕,周玄的聲音,再次響起。
“貧道也知,你的處境,確實很難!”
“昔日,貧道曾認(rèn)識一奇女子,她不過一株柳樹演化?!?
“對方處境,當(dāng)與你有幾分相似?!?
“她所熟悉的世界,已不存在,故土焦黑,故人皆逝……”
在周玄聲音響起的剎那,無當(dāng)圣母的意識仿佛墜入一片無盡的虛無!
系統(tǒng)聯(lián)想功能開啟!
忽悠目標(biāo):無當(dāng)圣母,正在根據(jù)當(dāng)前場景及話語進(jìn)行深度腦補……
虛無之中,無當(dāng)圣母的視角在飛速變化。
她不再是她自己。
她成了一截干枯的、焦黑的樹樁,扎根在一片荒涼之地。
天空是灰敗的,大地是龜裂的,空氣中彌漫著萬物凋零后的死氣。
沒有生機(jī)。
沒有同伴。
沒有未來。
只有無窮無盡的孤獨,和悲涼之意。
就在這股絕望即將把她的意識徹底同化時,周玄的聲音如同一道神雷,在她的識海中轟然炸響!
“然而,她不認(rèn)命!”
“她不認(rèn)天!”
“她以無上堅韌,涅槃重生!”
“她以無上姿態(tài),再臨世間!”
“她這新生,只為重臨巔峰在,鎮(zhèn)壓世間一切敵!”
“……”
周玄的聲音愈發(fā)宏大,令無當(dāng)圣母眼前的景象,瘋狂演變!
在她面前,那截焦黑的樹樁,猛然一震!
焦黑的死皮寸寸崩裂,一根柔嫩的柳條,帶著無可匹敵的生命力,破開了死亡的束縛!
那株新生的柳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生長,萬千柳條垂落,每一根都鋒銳如無上神劍,攪動風(fēng)云!
“她曾:逆天而行,方顯英雄本色,順天而為,不過庸人之舉!”
“她曾說:沒有相讓的安寧,唯有一戰(zhàn),殺出一片青天……”
周玄之音再起,無當(dāng)圣母所化的柳樹拔地而起,變作一道絕世仙影,主動殺向了那無盡的黑暗!
無當(dāng)圣母的意識,徹底與那道仙影融為一體。
她感受到了!
她感受到了那份孤獨萬古,卻依舊不屈的戰(zhàn)意!
她感受到了那份面對漫天神魔,依舊揮劍向前的決絕!
十步一殺!
她揮手,柳葉化作億萬劍雨,洞穿了一尊又一尊猙獰的古魔!
她踏步,柳條化作秩序神鏈,捆縛了一頭又一頭咆哮的兇獸!
她面對著一個個氣息遠(yuǎn)超于她的強大敵人,眼中沒有半分退縮,唯有死戰(zhàn)到底的瘋狂!
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衫,神力在體內(nèi)枯竭又燃燒,道軀在一次次重?fù)粝卤懒延种亟M!
這是一場沒有盡頭,沒有援軍,只有她一個人的戰(zhàn)爭!
昔日的光輝,在血與火的洗禮中,重新降臨!
昔日的榮耀,在一次又一次的死戰(zhàn)里,不斷加深!
涅槃重生的驚喜!
無數(shù)歲月的激戰(zhàn)!
萬古長河之中的孤獨!
這一切,不再是故事,而是她親身經(jīng)歷的過往!
是??!
幻境中的一切,是如此的真實,如此的深刻。
一株柳樹,在故土盡毀,故人皆逝之后,尚可有如此不屈的意志,如此逆天的壯舉。
她呢?
她堂堂截教圣人親傳,為何不能在孤獨之中尋找那一線生機(jī)?
她手持師尊賜下的法寶,為何沒有抽碎那凌霄寶殿的勇氣?
她背負(fù)著萬仙大陣中無數(shù)同門的血海深仇,為何不能以一己之力,重構(gòu)截教秩序,讓截教的威名,重新響徹這三界六道?!
天庭又如何?
諸圣又怎樣?
連一戰(zhàn)的勇氣都沒有,連赴死的決心都不敢下,她茍延殘喘這無盡歲月,究竟有何意義?!
這不是老師的期望!
這更不是她本該走的道途!
砰!
一聲沉悶的巨響,不是來自外界,而是從無當(dāng)圣母的道心深處悍然炸開!
那無數(shù)的裂痕,在這一刻非但沒有讓她崩潰,反而化作了她新生的養(yǎng)料!
許久之后,無當(dāng)圣母猛地站起身。
轟!
那股自她體內(nèi)沖天而起的殺意,已然化作實質(zhì)!
它不再是無形的氣機(jī),而是一柄貫穿了星辰殿,欲要將這方丈仙島都捅出一個窟窿的血色魔劍!
劍鋒所指,虛空哀鳴,殿內(nèi)億萬星辰光輝在這股純粹到極致的殺伐意志面前,竟如風(fēng)中殘燭,明滅不定!
準(zhǔn)圣無上之威,再無半分壓制,瞬間席卷了整座方丈山!
外部那遮天大陣,在這股力量的沖擊下,都劇烈地顫動了起來,泛起一圈圈肉眼可見的漣漪!
“嗯?”
周玄眼簾微抬。
那一雙古井無波的眸子里,倒映出那柄貫穿天地的殺伐魔劍。
沒有多余的動作,沒有驚天的威勢。
他僅僅是目光一閃。
那片原本黯淡下去的無上星海,驟然加速轉(zhuǎn)動!
億萬星辰化作一道橫貫天際的璀璨星河,如同一方巨大的磨盤,轟然運轉(zhuǎn),輕而易舉地便將無當(dāng)圣母擴(kuò)散出去的威壓,盡數(shù)碾碎、沖散!
僅僅一瞬。
星辰殿內(nèi)那狂暴欲裂的殺伐劍意,隨之消散。
整個方丈山也漸漸平穩(wěn)。
一切,仿佛重歸平靜。
一切,似乎只是一場幻境。
此時,周玄的目光再次落在無當(dāng)圣母身上,薄唇輕啟:“醒來!”
嗡!
無當(dāng)圣母身軀劇震,下意識地睜開了雙眼。
那眼底深處,尸山血海的幻象正在飛速退去,但那股焚盡萬古的瘋狂與決絕之意,依舊沒有消散。
只是,當(dāng)她感受到來自星辰殿本身的無上威勢,當(dāng)她的目光觸及到那道平靜端坐的身影時,身形再次狠狠一震。
她眼中的瘋狂,如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清明,以及一種發(fā)自靈魂深處的敬畏。
她無比恭敬地朝著周玄行了禮。
“多謝前輩訓(xùn)斥!”
“多謝前輩點撥!”
“多謝前輩為我指明道途!”
或許是因為方才在那無盡幻境中的嘶吼與吶喊,無當(dāng)圣母的聲音,變得有些嘶啞,像是兩塊璞玉在相互打磨。
但那嘶啞之下,卻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一種淬煉之后的鋒銳。
她抬起頭。
仿佛在這一瞬間,她已經(jīng)下定了某種足以顛覆三界的決心。
嗡!
也就在這一刻,她體內(nèi)那沉寂了無數(shù)歲月的法力,隨著道心的重鑄,竟開始自行運轉(zhuǎn),發(fā)出陣陣轟鳴。
一股無上蛻變的契機(jī),已然降臨。
“舉手之勞罷了。”
周玄心中早已掀起了萬丈狂瀾,臉上卻依舊是那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
“道途艱辛,你可想清楚了?”
這一問,如暮鼓晨鐘,再次敲打在無當(dāng)圣母的心頭。
她沒有絲毫的猶豫,身軀緩緩?fù)χ薄?
“晚輩,想清楚了!”
“既然那奎牛之愿,是欲要踏碎紫霄宮,迎回老師!”
“那晚輩之愿,便是重振截教,恢復(fù)截教萬仙來朝的無上之威!”
這話,蘊含著她新生的意志,引動著周遭的靈氣都在微微顫動。
她眼中那份決然之色,在這一刻化作了熊熊燃燒的烈焰!
“即便要殺個天翻地覆,血流成河!”
“即便要面對那高高在上的漫天神佛,諸天圣人!”
“即便明知此去九死一生,神魂俱滅,晚輩亦愿意一試!”
話音落下的瞬間,無當(dāng)圣母體內(nèi),一股比之前更加凝練、更加恐怖的氣勢一震而出!
但這一次,不再是失控的宣泄,而是被無上意志牢牢掌控的鋒芒!
也就在這一瞬間,周玄的識海之中,冰冷的系統(tǒng)提示音響起。
叮,檢測到綁定目標(biāo)無當(dāng)圣母,跑偏進(jìn)度20!
恭喜宿主獲得獎勵:上清陣道總綱!
上清陣道總綱?
周玄的呼吸,在這一瞬間都為之停滯了一瞬。
上清!
這可是那位截教教主,通天圣人的尊號!
陣法一道,當(dāng)屬截教!
昔日威震三界的十絕陣!
曾削去闡教十二金仙頂上三花、胸中五氣的九曲黃河大陣!
非四圣不可破,引得道祖親臨的誅仙劍陣!
以及那最終一戰(zhàn),通天圣人以截教萬仙為根基,布下的萬仙大陣!
這任何一座大陣,都足以攪動三界風(fēng)云,改變天地大勢!
而此刻,系統(tǒng)獎勵的,竟是那位圣人自身的陣道總綱,他豈能不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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