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祖師心中怒意翻涌,那張覆蓋了整片天域的神識天羅地網,其上流轉的威壓驟然暴漲,每一縷神念都變得沉重,壓得虛空咯吱作響。
這股毫不掩飾的威懾之意,令無當圣母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走!”
她不再遲疑。
當即催動全身法力,那道護住牛魔王的五彩神光猛然大盛,將她自身也一并籠罩。
光芒一閃,便撕裂空間,朝著遠處遁去。
不管怎樣,她今日孤身登天,當著玉帝和漫天仙神的面帶走了這頭牛兒,已是壞了天庭的規(guī)矩。
更是拂了這背后布局之人的面皮。
盡早離開,方為上策。
此刻,南天門之內,哪吒高懸的身影終于緩緩落下。
他看著那道五彩神光裹挾著巨大的牛妖消失在天際,緊握著火尖槍的手指終于松開。
他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總算走了一個。
隨即,他的目光落在了下方那道桀驁不馴的金色身影之上。
“妖猴!”
“還不速速滾出南天門!”
“莫不是真想被本神斬于此地,神魂俱滅不成!”
哪吒的聲音陡然拔高,神威凜凜,響徹南天門。
自從斬了李靖的神軀,他對自己的稱呼,便悄然發(fā)生了改變。
不再是過去那個處處受制的“三太子”,而是“本神”。
這一字之差,是他與過去的徹底決裂。
孫悟空何等靈敏,自然聽出這番話里的演戲成分,他眼珠一轉,一道意念便悄無聲息地送入了哪吒的腦海。
“師弟,那條傻狗好像沒跟出來,因為貪那寶塔,沖進里面去了……”
哪吒聞,不由得一愣。
哮天犬?
那狗子瘋了不成?
這里是天庭,不是灌江口,它一個下界妖仙,沒楊戩帶著,竟敢獨自闖入天庭深處?
這狗子,當真是無法無天了。
看來,一頓重罰是免不了的。
也罷。
這次正好讓它吃個大虧,長長記性,免得日后給二哥惹來更大的麻煩。
想到這里,他立刻回了一道意念。
“大師兄放心,有我在,那狗子死不了?!?
“我會通知二哥親自來天庭領它的!”
孫悟空一聽,瞬間了然。
對方口中的“二哥”,自然便是自己那位結義大哥,顯圣真君楊戩。
有他出面,哮天犬自然無虞。
他心中最后一點顧慮也煙消云散,當即把心一橫,將戲演全。
“轟!”
一股狂暴的氣勢從他體內沖天而起,那一雙破妄金瞳神光湛湛,如兩道金色閃電,掃過南天門內外那些面色各異、怒火中燒的天兵天將。
“哼!”
“你們這群膿包不想留俺老孫,俺老孫還懶得待在這破地方呢!”
他的聲音如同炸雷,滾滾傳開。
“等著吧!”
“待到下次俺老孫再來,定要將你們這勞什子天庭托起來帶走!”
“到時候,誰再敢攔俺老孫的路,定叫他神魂碎裂,萬劫不復!”
孫悟空將手中的金箍棒重重一頓,震得南天門地動山搖。
撂下這幾句狠話之后,他不再理會那些被氣得七竅生煙,卻又不敢上前的天兵天將。
他身形猛地一晃,化作一道金光拔地而起,朝著方寸山的方向破空而去。
九霄云層深處,隱匿身形的菩提祖師,一張臉已經陰沉得能擰出水來。
他周遭的空間,隨著他心緒的劇烈波動,泛起一道道肉眼可見的褶皺。
“這潑猴!”
“簡直無法無天!”
“且看貧道回去,如何重重罰他!”
既然已經親眼看到了無當圣母現(xiàn)身,證實了心中的猜測,他便必須回去好生謀劃一番。
正好,他也可以借著這次機會,給那潑猴降下責罰,將這其死死地摁在方寸山,磨其心性,讓其徹底安分下來。
西行大計,絕不容許再出現(xiàn)任何一絲一毫的變數(shù)。
想到這,菩提祖師不再停留。
他心念一動,那張籠罩天地的神識大網瞬間消散于無形。
他的身影也隨之變得虛幻,漸漸與周圍的云氣融為一體,徹底消失在了原地。
幾乎在菩提祖師神識大網消散的同一瞬間,周玄便已敏銳地感知到了那股龐大壓力的退去。
他的目光朝著天庭的方向淡漠地瞥了一眼,我為松了口氣。
牛魔王被無當圣母帶走。
大徒弟孫悟空,正帶著一身的“赫赫兇名”返回方寸山。
他那二弟子哪吒,也與玉帝達成了某種默契。
唯獨剩下那條勇猛有余,卻有些缺心眼的哮天犬,竟真的追著李靖那座玲瓏寶塔,一頭扎進了天庭深處的封神臺。
看來,只能讓哪吒多費心照應一番了。
不過,好在自己之前,賜下了護身之物。
只要不是大羅金仙級別的存在鐵了心要下殺手,哮天犬保住一條狗命還是綽綽有余的。
“徒兒?!?
“莫要讓那狗子隕落在天庭?!?
“讓它吃些苦頭,也就罷了。”
周玄朝著哪吒叮囑了一聲,隨后便收回了目光。
剎那間,方丈山四周那座遮天大陣光華內斂,周圍的空間之力開始劇烈涌動,形成一道道無形的旋渦。
龐大無比的仙山,連同籠罩它的大陣,被這股空間之力緩緩吞沒。
周玄驅動無上神通,裹挾著整座方丈山,跳躍虛空,也朝著方寸山的方向挪移而去。
此番前來,他收獲的諸多獎勵還沒有來得及“消化”,也該回去好生清點一番了
……
此時,在南天門之中,那攪動三界的滔天妖焰與無邊煞氣,不斷消散。
殘存的云氣之中,依舊帶著被金箍棒攪碎后的狼藉。
眾多天兵天將,隱隱有了一種劫后余生的感覺。
不知是誰,先發(fā)出了一聲虛弱的吶喊。
“妖猴……被三太子擊退了!”
這聲音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顆石子,瞬間激起千層浪。
“我們勝了!”
“天庭威嚴,豈容這些妖魔放肆!”
剎那間,歡呼聲此起彼伏,響徹云霄。
只是這歡呼,聽上去卻有幾分怪異。
沒有勝利的喜悅,更像是一種卸下重擔的宣泄,一種急于粉飾太平的虛張聲勢。
畢竟,他們不這么喊,又能如何?
難道要向上匯報,他們被一只猴子,一頭牛魔堵在自家門口,連大氣都不敢喘,最后還是靠著人家自己離去才解了圍?
那樣的罪責,不是他們這些小小的天兵天將所能承受的。
哪吒獨立于這片虛偽的歡騰之外,他的耳畔,師尊那平靜無波的聲音仍在回響。
哪吒的眼簾微微上揚,他的目光穿透層層仙宮殿宇,徑直望向了天庭深處。
……
這個時候,封神臺四周,古老而肅殺的氣息彌漫。
這里的光線都仿佛是凝固的,帶著亙古不化的冰冷。
巨大的封神臺靜靜矗立,其上銘刻著無數(shù)密密麻麻的真名,每一個名字都代表著一位隕落后受封于此的神祇。
一道流光劃破此地的氛圍,重重地砸在封神臺的邊緣,正是那尊玲瓏寶塔。
寶塔光華閃爍,很快化作一道虛幻的人影,正是李靖留在這寶塔內的一縷真靈。
他面色怨毒而又不甘地回頭看了一眼,最終還是一頭扎進了封神臺那浩瀚的靈光之中,消失不見。
哮天犬緊隨而至,四只爪子穩(wěn)穩(wěn)落在冰冷的玉石地面上。
它的一雙狗眼,此刻正死死地盯著那尊無人操控,靜靜懸浮的玲瓏寶塔,哈喇子都快流下來了。
它完全沒注意到周圍那股讓神魂都為之戰(zhàn)栗的肅殺氛圍。
在它眼里,只有寶貝。
“不是……我說李天王,你人都沒了,只剩一道破真靈,還要這寶貝疙瘩干嘛?”
哮天犬繞著玲瓏寶塔轉了兩圈,鼻子不斷地嗅著,滿臉都是人性化的不滿。
“你那寶貝兒子把你砍了,本皇可以為你出氣!”
“你把這塔給本皇,等哪天本皇得了空,就用它幫你那不孝子松松筋骨!”
它自顧自地嘀咕著,完全沉浸在即將獲得至寶的美夢里。
在它簡單的思維中,李靖的真靈回歸封神榜,這寶塔自然就成了無主之物。
它追了一路,這寶貝理應歸它。
然而,它這番異想天開的宣,并未換來寶塔的回應,卻引來了冰冷的殺機。
“哮天犬!”
一聲斷喝,如驚雷炸響。
“你勾結妖猴、牛魔,沖撞南天門,攪亂天庭秩序,罪無可赦!”
話音未落,四面八方神光涌動。
一隊隊身披金甲、手持神兵的天將,從虛空中踏出,瞬間將哮天犬圍得水泄不通。
為首一人,身著赤金神鎧,手持九節(jié)鋼鞭,面容剛正,神威凜凜,正是佑圣真君座下,統(tǒng)帥三十六天將的王靈官。
他的聲音里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
“那妖猴孫悟空、妖王牛魔王,已被三壇海會大神親手驅逐!”
“你這孽畜,竟還敢逗留天庭深處,是想替它們擔下所有罪責嗎?”
“拿下!”
王靈官一聲令下,周遭的天兵天將氣機瞬間鎖定哮天犬。
“驅逐?”
哮天犬的耳朵猛地一抖,腦子嗡的一下。
“那猴子和那頭蠢牛……走了?”
“他們不等本皇,自己跑了?”
哮天犬瞬間就懵了。
雖然它承認,自己剛剛確實是因為貪圖寶貝,沒聽那猴子的勸,一頭追了進來。
可……可大家不是一伙的嗎?
說好的一起鬧天宮,怎么到頭來,那兩個主力全跑了,連那個看起來像是內應的哪吒也安然無恙。
最后就剩下它一條狗,陷在這天庭最要命的地方?
這下麻煩大了。
逃!
必須立刻逃出去!
再不走,這天大的黑鍋,豈不是要它自己一個背了?
一想到這里,哮天犬哪里還顧得上什么玲瓏寶塔。
“嗷嗚——!”
它四肢猛地一蹬,整個身軀化作一道離弦之箭般的白色流光,循著來時的路,朝著南天門的方向亡命飛竄。
“攔住它!”
“結陣!”
一群天兵天將本能地催動法力,無數(shù)道神光法術瞬間凝聚,眼看就要化作一張?zhí)炝_地網,朝著那道白光轟擊而去。
“小心點!”
“要抓活的!”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王靈官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急切。
他猛地抬手,一道神力屏障瞬間張開,硬生生將那些即將脫手而出的法術盡數(shù)攔下。
那些天兵天將動作一滯,皆是不解地看向他。
王靈官額頭滲出一絲冷汗,心中卻是一片清明。
他又不傻。
今日之事,從頭到尾都透著一股詭異。
李天王被斬了神體。
而哪吒名為驅逐,實為放行,玉帝陛下卻未曾降下半句責罰。
這說明什么?
這說明陛下默許了!
這哮天犬,更是跟著哪吒一同前來,身份敏感。
自己若是真在這里把它打成重傷,甚至失手擊殺,那看似得了功勞,實則后患無窮。
哪吒那邊如何交代?
還有這狗背后那個真正的主人,灌江口的二郎顯圣真君……那位可是連玉帝旨意都敢聽調不聽宣的狠角色。
為了這點功勞,同時得罪這兩位,是嫌自己命長嗎?
王靈官兩句話一出,其余一些有頭有臉的神官,也瞬間想通了其中關節(jié)。
一時間,圍堵之勢雖在,殺招卻盡數(shù)收斂。
這便給了哮天犬一線生機。
它這一路狂奔,竟是出乎意料的順利,再無實質性的阻攔。
很快,那座恢弘壯麗的南天門,已然遙遙在望。
……
此刻,南天門前。
增長、廣目、多聞、持國四大天王,正神色復雜地站在哪吒身后。
李靖神體被斬,真靈重歸封神榜。
玉帝口諭,李靖所轄兵權,暫由三太子哪吒節(jié)制。
這個消息,對他們而,無異于晴天霹靂。
日后,他們竟要聽命于這位親手弒父的煞星?
這讓他們心中五味雜陳,不知該如何自處。
“嗯?”
“大膽哮天犬,它怎么還沒走?”
就在四大天王準備硬著頭皮上前,向哪吒請示后續(xù)安排之時,一道白色流光從天庭深處狼狽不堪地沖了出來。
四人齊齊一愣。
這狗子,膽子也太肥了,居然現(xiàn)在才想起來逃跑?
當他們這南天門守將是擺設嗎?
可……
他們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全都匯聚到了那個手持火尖槍,默然而立的少年神將身上。
“三太子,這……該當如何處置?”
哪吒的目光,冷得像是萬載玄冰,從四大天王那寫滿糾結與請示的臉上緩緩掃過。
南天門前的喧囂與血腥氣,似乎都在這一道目光下被凍結。
“莫要再叫本神三太子!”
“以后,稱呼本神尊號!”
他手中的火尖槍微微一顫,槍尖的紅纓無風自動,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煞氣。
尊號!
三壇海會大神!
這四個字,在四大天王心頭重重一敲。
他們身體一僵,瞬間明白了整件事。
這已不是父子間的爭執(zhí),而是天庭權力更迭的宣告。
李靖的時代,過去了。
從此,眼前這位親手弒父的少年神將,便是他們名副其實的頂頭上司,天庭三軍名義上的統(tǒng)帥。
一股寒意從他們的脊椎骨升起,讓他們不敢再有半分遲疑。
“謹遵三壇海會大神法令!”
四大天王齊齊躬身,身后密密麻麻的天兵天將,無論心中是何感想,此刻也只能隨著統(tǒng)帥的動作,山呼海嘯般地朝著那個挺拔的身影深深一禮。
掌兵重臣,已然換代。
然而,新的問題接踵而至。
那道亡命飛竄的白色流光,裹挾著一股子狼狽與瘋狂,越來越近。
“可……這條狗,該當如何?”
增長天王硬著頭皮,再度開口,聲音里滿是為難。
放?
抓?
看看旁邊這位新上任的大神,就是跟著這條狗一起來的。
這其中的分寸,誰敢拿捏?
一時間,所有人的視線,再次聚焦于哪吒身上。
哪吒眉頭微不可察地一皺。
他當然早就看見了那條狂奔而來的蠢狗。
他本已打定主意,只要四大天王不開口,他就當個瞎子,側身讓開通道,任由它沖出南天門。
事后玉帝若問起,一句“未能攔住”,便可搪塞過去。
可現(xiàn)在,這四個不開眼的,偏偏把皮球踢到了他腳下。
當著這么多天兵天將的面,他還能如何回應?
就在這微妙的寂靜即將被打破之際,一股清雅的仙靈之氣飄然而至。
身著一襲雪白道袍,鶴發(fā)童顏的太白金星,手持拂塵,腳踩祥云,不急不緩地落在了南天門前。
他的出現(xiàn),瞬間緩和了此地劍拔弩張的氣氛。
老神仙朝著哪吒含笑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隨即面色一肅,高高舉起了手中的一卷金色法旨。
“陛下旨意!”
洪亮的聲音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傳遍四方。
所有神將,包括哪吒在內,皆是神情一凜,垂首靜聽。
“哮天犬受妖猴、牛魔脅迫,誤闖天庭重地,其情可憫,可免死罪!”
此一出,不少知曉內情的神官都松了口氣。
“然,天規(guī)森嚴,不容褻瀆,哮天犬行事跳脫,終是壞了天庭規(guī)矩!”
“責令四大天王、雷部眾神、九曜星君,擒下哮天犬,押赴刑場,受天雷轟頂之罰,以儆效尤!”
太白金星宣讀完畢,收起法旨,臉上的嚴肅瞬間化為一抹和煦的笑意。
他湊近哪吒兩步,壓低了聲音。
“原本,陛下盛怒之下是要將其押上斬仙臺的。”
“是小老兒拼著這張老臉,在陛下面前苦苦勸說,明此犬乃二郎顯圣真君之愛寵,若因此斬殺,恐失了天庭氣度,陛下這才改了旨意?!?
他話鋒一轉,意有所指地看向哪吒。
“此番,三壇海會大神便莫要插手了!”
“此事由四大天王、雷部眾神、九曜星君處置,也免得大神與那二郎真君之間,平添了嫌隙?!?
這一番話,既是賣了人情,又是遞上了臺階。
哪吒眸光閃動,那冰冷的殺意緩緩收斂。
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多謝星君?!?
他朝著太白金星微微拱手,聲音依舊清冷,卻帶上了一絲認可。
對方主動示好,他沒有理由拒之門外。
至于那條蠢狗……
受點雷劈,不算壞事。
以它的血脈,這波天雷要不了命,正好給這貪心不足的家伙一個深刻的教訓。
“滾開!”
“膽敢阻攔本皇者,殺無赦!”
就在此刻,一聲怒吼,如同炸雷般在南天門前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