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話說出來,裴羨自已都不知道,什么樣的答案才是合理的。
旁人或許不懂書法,只覺這字好看,可他一眼便能看穿這字里的門道。
雖只有一個福字,卻藏著章法風(fēng)骨,筆鋒間的轉(zhuǎn)折提按、筋骨韻味,絕非一夕之功可成。
這字不只是有形,更有神韻,是具有底蘊又融于習(xí)慣的筆墨,而非單純模仿技法的空殼。
這樣的字跡,絕不是短短練習(xí)一段時日就能練出來的,除非真的是天賦異稟。
可就算真是天賦異稟,也需得有深諳書法之道的名師引導(dǎo),才能將天賦打磨成這般兼具力道與靈氣的筆墨。
但他并未聽聞云綺近期有跟隨某位書法大師學(xué)習(xí)。
那便只有一個可能。
她本就有這樣一手好字?;蛟S是年幼時,在永安侯府還未放棄對她的教導(dǎo)、為她聘請名師教學(xué)時,她就已經(jīng)掌握了技巧。
從前那些歪歪扭扭、潦草如涂鴉的字跡,從來都不是她的真實水平,不過是她隨性亂寫的罷了。
從前他總以為,自已無欲無求、某種程度上也算得上隨心??纱丝趟虐l(fā)覺,自已身旁的人才是真的活得隨心所欲。
明明有一手技驚絕艷的畫技,當(dāng)初參加伯爵府競賣會,她畫的那幅被眾人嘲笑的小雞啄米圖,她從沒解釋過半句。
滿京城都傳她大字不識、提筆便鬧笑話,她也從未辯解,依舊我行我素。只不過是今日來了興致,才隨意寫出這字。
在看到云綺這字的一瞬間,霍驍喉間如同被什么哽住,呼吸都變得滯澀起來。
因為一段被他拋在腦后的記憶,驟然清晰地撞進腦海。
他休了云綺第二日,云綺便去了漱玉樓。
當(dāng)時他找過去時,曾在桌案上瞥見一張紙,上面寫著一句詩。
孤鶴梳云,斷雁橫秋,三更漏箭暗催愁。殘缸照壁,熱酒澆開萬壑冰。
那紙上的筆跡,筆鋒、力道、甚至連收尾時那抹自然流露的灑脫,都與此刻眼前這福字如出一轍,分明是同一人所寫。
他當(dāng)時以為,她是靠散盡錢財才求得見到祈灼的??伤齾s懶洋洋說,她是靠才華。
那時的他,只當(dāng)她又在隨口亂說。
她沒有亂說。
她真的是靠才華。
難怪,那位七皇子會對她一見鐘情。在當(dāng)時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已經(jīng)護著她,與他毫不相讓地針鋒相對。
而他卻是在失去她之后,在后來一次次與她重逢和接觸中,才后知后覺地愛上她,沉淪到無法自拔。
云綺壓根不知道自已左右兩個男人,此刻內(nèi)心都在經(jīng)歷怎樣的掙扎。
她今天好好寫字的原因很簡單。
她要么懶得寫。
寫了就得裝波大的。
不然那不白寫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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