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綺與霍驍分開后,拾級而上,踏上攬月臺的漢白玉臺階。
頂層的檐角高挑如鶴唳云端,眼前一片寬敞,四周視野開闊。
憑欄遠(yuǎn)眺,可見太液池波光如碎銀鋪展,岸邊的琉璃燈影蜿蜒成河,宮墻連綿如墨色巨龍,將這方天地圈成金鑲玉嵌的牢籠。
案幾早已陳設(shè)妥當(dāng),燭臺上燃著蟠龍燭。暖黃光暈里,安穩(wěn)放著三盞做工精巧的孔明燈。金絲流蘇垂落在紅氈上,像淌了一地的碎金。
然而這一路向上,幾乎所有賓客的目光都若有似無地黏在云綺面上。
她每走一步,眾人間便騰起細(xì)碎的私語,如夏末蚊蚋般揮之不去。
“我還當(dāng)著面紗下藏著什么傾國之色呢,結(jié)果是這般丑陋模樣,這疹子看著都叫人頭皮發(fā)麻?!?
“先前不是有傳,說這位侯府假千金生性放蕩?還說什么染了風(fēng)寒,我瞧著倒像是招惹了什么見不得人的病癥?!?
“幸好霍將軍休她休得早,否則對著這張臉用膳怕不是食欲全無。更遑論同塌而眠,夜半醒來怕是要做噩夢。”
“到底是冒牌貨上不得臺面,瞧瞧那位侯府正經(jīng)千金云汐玥,那才叫清秀可人,哪像這丑八怪……”
林晚音瞧見云綺面上的紅疹,也不由得面露震驚:“汐玥妹妹,云綺這臉是怎么回事?”
云汐玥面帶憂色,聲線里裹著恰到好處的惶惑:“我也不清楚,聽說是前幾日晨起時,姐姐臉上忽然就起了這些疹子?!?
“進(jìn)宮前我還求了母親,看能不能待宴會散后請?zhí)t(yī)院的太醫(yī)來幫姐姐瞧瞧,只盼著姐姐這疹子……別是什么傳染人的病癥才好。”
她話音拿捏得極妙,不輕不重恰好落進(jìn)周圍三尺內(nèi)眾人耳中。
周圍的人聞紛紛交頭接耳。
一邊暗嘆云汐玥這個真千金真是品性純善,一邊向云綺投去更加鄙夷嫌惡的目光。
仿佛她面上的紅疹不是病癥,而是從骨子里透出的腌臢。
云汐玥聽著周遭的竊竊議論,整個人都舒心了。
就像是多日來的憋屈與怨恨,終于得到了一絲紓解。
反觀云綺,卻似將那些議論聲都當(dāng)作了耳旁風(fēng),目光漫不經(jīng)心掃過遠(yuǎn)處太液池面上的粼粼波光。
楚宣帝與榮貴妃正憑欄賞景。
皇后隔著人群,亦留意到不遠(yuǎn)處云綺面上的紅疹,眸光微凝,以眼神示意貼身宮女將人喚來。
云綺聽聞宮女的話,來到皇后身前。
只見她斂衽俯身行萬福禮,語調(diào)溫順:“臣女見過皇后娘娘,娘娘萬安。”
“免禮吧。”
皇后目光落在她起滿紅疹的面頰上,眼底掠過一絲驚詫,旋即語氣溫和道:“你這孩子,臉是怎么了?”
云綺聞,身形一頓。
似有難之隱,貝齒輕咬下唇,面露猶豫:“回皇后娘娘,臣女這臉……是迫不得已。其中緣由,不便告知娘娘?!?
迫不得已,不便告知?
正常怎會這樣說話。
皇后眉心微蹙,眸中浮起一層疑云,目光在云綺紅腫的面龐上停留片刻。
但她素來性情純善,即便滿心疑惑,也不愿多問惹人難堪。
只溫道:“女孩子家,臉上突然冒出這些疹子,心里肯定著急。你若需要,等宴后我讓太醫(yī)過來給你瞧瞧,也好安心些。”
云綺聞,福了福身:“不必勞煩太醫(yī),但臣女多謝娘娘體恤?!?
先前在殿內(nèi)云綺為榮貴妃畫的那幅畫,她雖說孔雀開屏乃盛世之兆,正襯榮貴妃風(fēng)華絕代。白鹿銜芝是祥瑞之征,寓意榮貴妃福壽康寧。
但皇后看得出,那開屏的孔雀是指代榮貴妃,而那白鹿正是指代她這個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