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中軍帳內(nèi),只有曹文詔、曹鼎蛟還有陳望三人,其余的人都沒有跟進來。
曹文詔傳達完了軍令,停頓了片刻給陳望留了些許緩和的時間,而后直截了當?shù)膯柕馈?
“這段時間,你似乎和孫巡撫走的很近?”
陳望心中微沉,曹文詔不可能無的放矢,其中定有其他的乾坤。
這段時間他確實和走的孫傳庭比較近,孫傳庭作為巡撫,決心整頓各地衛(wèi)所,如今已經(jīng)是初見成效。
不過一年多的時間西安四衛(wèi)幾乎全額補足,屯軍人數(shù)已逾兩萬。
不僅如此,孫傳庭還廣泛練兵,如今西安四衛(wèi)兵馬面對流寇也有一戰(zhàn)之力。
黑水峪一戰(zhàn)后,孫傳庭南下再剿商洛山,商洛山中的匪盜被其剿了個七七八八。
而后孫傳庭又領(lǐng)軍與混十萬馬進忠、大天王高見等從河南潛越而來的數(shù)營老匪于渭南大戰(zhàn)一場,勝利的自然還是孫傳庭,這其中衛(wèi)軍也立下了不少的戰(zhàn)功。
孫傳庭也因為戰(zhàn)功卓著而得到崇禎皇帝的嘉獎,名滿天下,一時大噪,引天下眾人為之注目,其威望甚至蓋過洪承疇、盧象升等人。
陳望心神微震,聽出了曹文詔語之中的提醒之意。
孫傳庭為人剛直,此時風(fēng)頭過盛,這并不是什么好事。
和孫傳庭走的太近,只怕是日后要被其牽連。
孫傳庭陜西巡撫的位置確實沒有做久,他的仕途也并不順利,甚至一度下獄。
“卑職,以后一定會注意分寸。”
陳望低下了頭,真心實意的回答道。
曹文詔臉上露出了些許的欣慰之色,看著陳望的眼神再度緩和了不少。
陳望的年紀和曹變蛟相彷,但是卻沒有如同曹變蛟那般急躁,相對而沉穩(wěn)的多。
見賢若不及,從諫如順流,寬而能剛,勇而多計,此之謂大將。
知分寸,懂進退,聽勸告,這些事情在陳望這個年紀實在難得,他幾次的提點陳望都聽了進去。
不過自湫頭鎮(zhèn)一戰(zhàn)后,曹變蛟也改觀了很多,沉穩(wěn)了不少。
“眼下時局動蕩,朝堂之上風(fēng)云變幻,我等作為武將,還是離那漩渦越遠越好?!?
曹文詔閉上了眼睛,輕嘆了一聲。
朝堂之上分的從來不是什么對錯,那些大人們爭得不過是權(quán)柄,爭得不過是利益。
有時候曹文詔在想,那些大人們當真看不到越來越糟糕的局勢,越來越動蕩的天下嗎?
但是他就算是再多的想法對于時局都沒法有任何改變,他只不過是一鎮(zhèn)總兵。
身為武官,他注定沒有辦法高居于廟堂之上影響國家的決策,他所能做的事情,只有奉命行事,盡里殺賊。
“你都已經(jīng)是鎮(zhèn)守副總兵了,面見我的時候自稱不必要那么的謙卑?!?
曹文詔睜開了疲憊的雙眼,看著坐下底下恭恭敬敬的陳望。
陳望沒有讓他失望,甚至比他預(yù)想之中走得更遠,做得更好。
“漢中鎮(zhèn)如今是你統(tǒng)領(lǐng),身為鎮(zhèn)將應(yīng)當有鎮(zhèn)將的威儀,于人前不可過于謙卑,否則難以在軍中立威。”
陳望心念微動,曹文詔這是說他之前幫其牽馬的事情。
“兵權(quán)者,三軍之司命,主將之威勢?!?
“將能執(zhí)兵之權(quán),操兵之勢而臨群下,譬如猛虎,加之羽翼而翱翔四海,隨所遇而施之……”
曹文詔看著陳望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繼而開口教導(dǎo)道。
陳望安靜的坐在座椅之上,一字一句的記著曹文詔所說的話語。
曹文詔的話說的很久,從下午時分一直說到了黃昏,說了近一個時辰。
從官場之上需要注意的事情,到軍征戰(zhàn)陣決定成敗的細節(jié),再到為將用兵應(yīng)該遵守的法則等等。
陳望沒有絲毫的不耐煩,曹文詔所說的全都是金玉良,而且若非是真把他當成后背來看,又怎么會說上這么多的話。
如果不是因為帳外已是黃昏天色暗沉了下來,帳外的軍士拿著火褶進來點燈,曹文詔應(yīng)該還會繼續(xù)說下去。
“明天你點齊兵馬,后日四更拔營南下?!?
曹文詔最后的囑咐了一句便離開了營帳,沒有再停留。
他沒有留在定軍山的營寨,簡單和陳望最后告別了幾句,便離開了軍帳返回本部的軍營。
陳望送著曹文詔一路到了營寨的轅門,在離別的時候仍然是恭恭敬敬一拜。
“恭送將軍?!?
對于陳望來說,曹文詔并非只是曾經(jīng)將主,也是為他引路,對于他傾囊相助的恩師。
曹文詔坦然的受了一禮,舉起了馬鞭做了最后的告別。
而后驅(qū)策著戰(zhàn)馬一路北行,一直走到了半途之時才停了下來。
曹文詔回望著身后的定軍山大營,他看到定軍山大營的轅門處還有一道身影仍然站立著。
“叔父……”
曹鼎蛟也看到了同樣的場景,他下意識的叫了一聲曹文詔。
但是曹文詔卻是對于他的呼喊聲置若罔聞。
夕陽西下,暮色如墨,群山藏黑似鐵,又猶若波瀾起伏的大海一般。
北風(fēng)呼嘯而來,掠過連綿的群山,又掠過了無邊的原野。
呼嘯的風(fēng)聲響徹在山道林地之間,也傳入了曹文詔的耳畔
曹文詔的思緒不由自主的被拉回到了十年之前。
那個時候他還在遼東任官,同樣是十月的時候,那是他最后一次在陳胡兩氏內(nèi)募兵。
陳望就是在那個時候加入了軍中,當了他的家丁。
相隔十年,但是曹文詔仍舊能夠記得當時的一切。
……
甄選的隊伍之中,一張張都是年輕的臉龐。
“姓名?”
“陳望?!?
“多大?”
“十七?!?
“家中有幾口人,父母安在?”
“四口人,我爹死了,天啟二年的時候死在廣寧,他守著西平堡,西平堡破了,他也被韃子殺了?!?
“我娘還在,我還有一個弟弟,他叫陳功,我們要一起當兵?!?
陳望讓開了半截身位,拉著身后和其模樣有些相仿的陳功回答道。
“既然長輩尚在,那你們兄弟兩人只能有人一當兵,這是規(guī)矩?!?
募兵官搖了搖頭,否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