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來的傅紹又換了又一身打扮,藍粗布的短褂,肩頭搭一條灰黃色的擦汗布,手推一輛裝菜的三輪車,精致的五官也在一通捯飭下變了模樣,他就這么一路佝僂著背,一路推著小車進了飯店的后門,也就是目睹了他換裝全過程的邢霏吧,換成另外一個隨便什么人,哪怕長了雙火眼金睛,怕也是不會把這個其貌不揚灰頭土臉的駝背男人同儀表堂堂溫文爾雅的傅紹聯(lián)系到一塊兒。
蘿卜白菜堆疊出來的蔬菜香隔著麻袋鉆進鼻子里,邢霏躺在車子里,僵硬慣了的身體并沒有因為身上壓了這么些東西而酸麻什么的,相反,有東西遮住臉的感覺讓她自在,也讓嘴里說出來的話不再那么結(jié)結(jié)巴巴:“你還是懷疑她嗎?”
“不是懷疑?!眱芍皇址€(wěn)穩(wěn)地扶著車手,傅紹壓低額頭上的帽檐,嘴巴幾乎看不出動的說:“就算是激情殺人犯在作案前也會有個刺激他作案的點,許霞也好,康可也好,會被盯上就一定有其中的原因,而作為被針對的康可是最有可能知道這其中原因的人,所以接近她,看看能不能探出什么虛實來?!?
而且按照涉案人的慣性推斷來說,如果一個人心里有鬼,從心理本能上,比起代表正義一方的警察,他們可能更容易同帶有犯罪傾向的人產(chǎn)生親近,也是因為這個,上次在君威大廈,傅紹才特地露出馬腳,預(yù)備的就是一旦需要,可以利用這個身份接近康可。
這里頭的彎彎繞不少,聽得邢霏有點暈,皺鼻子的工夫忽然覺得身下的車輪停止了轉(zhuǎn)動,再一聽,竟然聽見了康可在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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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轉(zhuǎn)彎的關(guān)系,康可并沒看見推車的人,這會兒的她正站在包廂門口和隨行警員說著話:“不好意思,我們要談點事,所以麻煩你在門外等會兒可以嗎?”
警員有些為難,要知道他接的命令是貼身保護康可,讓她出來吃飯已經(jīng)有點冒險了,這會兒居然還讓他出去等,那不是……警員抿抿嘴,沒等開口,門里早已經(jīng)落座的客戶倒先開了口:“康總,既然是跟你一起來的,那就進來坐,沒的咱們在屋里吃喝讓人家在外面候著的道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康可就算再不愿意讓警察陪著也只得從命,誰讓身后那個一臉笑瞇瞇的胖男人手里握著的是能讓她躺平到明年的訂單呢……
該進去的人都進了包廂,房間的門也隨即被關(guān)上了。邢霏從蘿卜堆里扒出條縫隙,看向頭頂?shù)哪腥?,“現(xiàn)在我們該怎么辦?”
“涼拌。”淡笑著的傅紹透過那樣的燈光自下向上看,有股子斯文敗類的狡黠,天知道這一面是她以前很少看見的,于是乖乖地縮進蘿卜堆,看著他把車推進與康可所在包間緊挨的那間房。
裝修高檔的包間沒亮燈,墻上貼著隔音壁紙,隔壁的人說了什么站在這邊是一句也聽不著,但這難不倒傅紹,只見他一只手探進口袋,下一秒就拿出來一個一指多長的小喇叭似的東西,口大的那頭貼在墻上,口小的這頭貼住耳朵,隔壁的聲音瞬間順著細小的空洞傳了出來,說話的是康可,正在舉杯提酒。
康可:“我先敬尤總一杯,同時也恭喜尤總,有這么毒辣的眼光選擇同我們公司合作,我保證,華科上下都不會讓你失望,我先干為敬?!?
尤總個頭不高,坐在桌子旁,胸和桌沿平齊,見康可一番豪情地干了這杯酒,自己手里的酒杯也沒撂下,跟著就是一口:“謝謝康總的誠意,這杯我干了,不過有句話我得說明白了,咱們的合作……”喝盡的酒杯隨著話音穩(wěn)穩(wěn)落定在桌上,尤總依舊一副笑臉,可細看之下就會發(fā)現(xiàn)眼底的神色已經(jīng)不像方才那么的帶著溫度了。
他咂摸著唇齒間酒的余味,半天才淡淡一笑,“這合作就算了吧?!?
說好的簽約宴沒想到竟在一杯酒,后成了揚鑣餐,這讓已經(jīng)準備往外拿合同的康可怎么也沒想到,人頓時僵在了那里,過了好半天才勉強擠出一抹笑:“可是……尤總,咱們不是都說好了嗎?是覺得這個價不合適還是怎么的?你有想法都可以拿出來說,咱們都是熟人,都好談……”
說到一半的話被尤總擺著手打斷了,他撫著散出西裝的領(lǐng)帶,呵呵笑著起身:“是什么原因就不用說明了吧,畢竟康總做的那些事說出來容易大家難堪,行了,酒咱們已經(jīng)喝完了,該說的話我也都說完了,你也不用再多說什么,我們尤氏合作看的不光是合作方的實力,還有負責人的人品,靠那種歪門邪道上位的人,我們是不想有來往的?!?
話說到這個份上,就算康可是傻子,也聽得出話里的意思,歪門邪道?除了那些照片,怕是沒什么別的會被人說什么歪門邪道了吧?
尤總帶著人離開了包房,留下康可自己頹然地坐回椅子上,像喃喃又像自語地問身邊的人:“你們隊長不是說會替我保密的嗎?”
是啊,小警員也蒙在那里,他們隊長是說過替她保密的啊,況且王勇這會兒還沒放出來,這位尤總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算了,不用說了?!笨悼商?,攔下了警員接下去的話,“這會兒屋里沒別人,能不能讓我一個人靜一靜,不會有事的,謝謝?!?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再強求留下多少有點不近人情了,警員點點頭,推門走了出去,門外,馬上到晚上飯口的餐廳格外忙碌,兩個送餐員正一手擎高一個托盤一前一后地從面前走過去。
走廊不咋寬,警員摸出來一根煙,點燃了,狠抽一口便琢磨起去哪個不會礙人事的地方站會兒,這一踅摸,眼睛就不自覺落在隔壁那間包房的門上了。
入冬后的餐廳并沒被門外的低溫影響,相反,豪華的餐館被各種菜香營造出一種別樣的煙火人間模樣,就是在這種融洽溫暖的氣氛里,那扇半開的門卻顯得有些不對,他幾步走過去,伸手拉住還在吱呀晃動的門邊,側(cè)身探進門里半個身子,摁開燈的那瞬,門里卻并沒什么可疑的人。
“奇怪,難道是我想多了?”小警員搖了搖頭,叼著煙又折回了原來那扇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