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作門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因為首次抵御流寇時,東墻是流賊主攻方向,龐雨將指揮部設在城樓上,印象比起他住家的宜民門還要深刻。
這次東作門在年前封堵,三月間才重新開放,門外到處堆滿了石塊和木拒馬,即便是沒有打仗,仍是一副劫后的場景。
一些城門值守的壯班人等認出了龐雨,遲疑片刻之后紛紛過來施禮問好,龐雨又享受了一番流量明星的待遇。
等到粉絲散去,龐丁才湊過來道,“道臺大人不肯去巡查守備營新營,那還是駁了咱們守備營的臉面。”
龐雨轉身往南走,一路查看紫來街的情形,“少爺我最不在乎的就是臉面,但他不去新營走上一趟,咱們的新駐兵馬總不那么便利。
眼下舒城廬州只有些零散流賊,哪還有什么孔熾,你覺著道臺大人到底是為何不去?”
雖然口中問了,但龐雨一直都知道,史可法對龐雨擅自領兵救援江南不滿,即便是張國維預先有令,雖然事后說明龐雨對流賊動向判斷準確,但在當時消息混亂的情況下,史可法可以認為龐雨將安慶置于險地,而領兵去討好張國維。
現(xiàn)在龐雨在各地駐軍有些困難,石牌和望江尚可,因為面臨流賊威脅較大,進展最慢的是樅陽,下樅陽世家很多,可用于駐軍的地塊卻不多,幾乎又沒有遭遇過流賊威脅,所以阻力很大,龐雨預先購買的一些門市不適宜駐軍,到現(xiàn)在只能在紅沙洲倉的倉廒里臨時駐扎,人數(shù)不到兩百人。
同時大江船行和銀莊都開到了此處,還有漕幫的生意,與地方上沖突漸多,面對那些世家,楊爾銘的作用都不大,龐雨急需史可法幫忙站臺,巡查軍營只是一個說辭,主要是體現(xiàn)地方最高長官的支持,先穩(wěn)定住形勢。
這種情況下,史可法自然也不會那么輕易支持,連樅陽這樣近在咫尺的,他也不愿去幫龐雨站臺。
“去救援江南時,少爺你也沒理會道臺大人,直接把兵帶走了,我可聽說道臺大人事后差點連斯文都不要了?!?
龐雨嘿嘿一笑道,“不就是罵幾句,你也學得這么繞彎子說話?!?
“道臺大人終究是斯文人,他方才說少年人要穩(wěn)得住性子,不要枉費了他的好意,可就算罵你了?!?
龐雨本習慣性的要伸手拍龐丁腦袋,忽然抬頭看到城墻上有守備營士兵,連忙把手朝士兵揮了揮,又放了下來。
龐丁兀自不覺,壓低了聲音道,“聽軍中同僚說,這位道臺大人每晚都住在營里,在桐城則紫來堡,北峽關則北門樓,潛山則天寧寨,而且每晚都穿著甲胄,寇情稍急之時甚至坐著睡覺,若是沒有椅子就讓兩個士兵在后面頂著背?!?
“精神可嘉,但沒啥用處?!?
龐雨失笑道,“帶兵打仗枕戈待旦應該是潘可大、許自強和我的事,史道臺是整飭兵備道,巡視駐軍、管理府縣衙門、供應軍資,才是他該花精力的地方,他衙署里面能不能想些法子,找人敲敲邊鼓?!?
“關節(jié)是通了,但這位道臺大人也未必聽幕友的。
這位道臺大人倒是……聽聞他只取府衙給的常例銀子,迎送之事還自己出銀子,京師家中用度不敷,他一次只帶得去幾十兩,也不知是真沒銀子,還是裝腔作勢?!?
他們走過了向陽門,到了城墻東南角,南薰門外有軍隊在跑操,號子聲震天,遠遠就能聽到。
龐雨揉揉額頭,“那倒確實德行模范,比少爺我高那么一點點,但于我守備營何用,倒是皮大人那樣,能把事辦了,讓咱們在樅陽安頓下來,花點銀子反而是小事?!?
此時轉過城墻東南角,南門外是親兵司的軍旗,是昨天隨龐雨到的,全司四百士兵邊跑邊喊著號子,四周擺滿五件一架的兵器,引來許多百姓遠遠圍觀。
南薰門也有一些士兵出城,他們扛著鐵甲,放到親兵司軍旗附近。
“少爺你真要把鐵甲全給親兵司?”
龐雨肯定的點點頭,信心滿滿的道,“此次江南幾番大戰(zhàn),少爺我也是沙場老將了,擊潰流賊不難,難的是追不上,是以軍隊必須改編。
以后的重步兵只編列在親兵,普通步兵司只配備輕甲,棉甲布甲皮甲之類,陸營和陸戰(zhàn)隊都是輕步兵,走得一定要快,搭配少許輕騎兵和炮兵,每個司都要能單獨擊潰小股流賊,能防御和拖住大股流賊。
遇大戰(zhàn)快速匯集兵力,以炮兵和重步兵決勝,之后輕騎兵追擊,二十萬流賊都見過了,也不過如此而已,老子看誰還打得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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