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里橋南的河床上,龐雨策馬趟過一個殘留的水潭,馬蹄濺起紅色的河水,空氣中飄動著濃重的血腥味。
從方才大陣的位置到河床,鋪滿各色的尸體,幾乎覆蓋了大地本身的顏色。
無數(shù)受傷的人在地上蠕動哀嚎,一些稍有恢復的人掙扎著站起,紅色衣服的官軍步兵分散在戰(zhàn)場上,追著那些站立的人砍殺,無主的馬匹在盲目的奔走。
郭奉友在后面不遠,奮力拖住了一匹馬的韁繩,那馬匹掙扎片刻后順服了郭奉友,現(xiàn)在龐雨有了三個騎馬的親隨,從渡口返回五里橋的途中,那幾個號鼓手已經(jīng)不見蹤影。
盧象升的大旗剛剛過了橋面,龐雨勒了勒馬頭,此時不是去見盧象升的時候,流寇大敗之余,盧象升必然要忙著擴大戰(zhàn)果,只看五里橋周圍的尸體,就知道這是去年以來對流寇的最重大勝利,有望一舉扭轉(zhuǎn)中原地區(qū)的形勢。
相比起號鼓旗號齊全的盧象升,龐雨打得很狼狽,不但丟了所有輜重旗號,炮兵也幾乎損失殆盡。
五里橋周圍只剩下官兵對流寇零散步卒的單方面屠殺,守備營的人馬沒有在視野中,肯定是追著流寇過了河,進入了五里橋以西的流寇營地。
現(xiàn)在對龐雨最重要的是先找到自己的人馬,策馬上了西邊的河岸,不遠處的地方,遍布各色各樣的窩棚,其間有紅色的火焰閃動,道道煙柱在營地間飄起。
,成千上萬的流寇家眷尖叫著四處逃竄,身穿紅色胖襖的官兵在追打。
一片紛亂的場景之中,龐雨只得停下摸出遠鏡緩慢的移動著,尋找第一司和第二司的旗幟。
煙霧模糊了視野,龐雨看了好一會,終于看到一面守備營的軍旗,接著發(fā)現(xiàn)了第二面。
兩個司之間似乎已經(jīng)隔了有半里遠,而且龐雨發(fā)現(xiàn)一些守備營的隊伍,與把總旗也分離開來。
龐雨提著刀,策馬穿行在密集的窩棚間,地上到處都是尸體,越來越多的窩棚被點燃,到處視線模糊,郭奉友三人護衛(wèi)著他,不??硽⒅車咏牧髅?,但不時有瘋狂奔逃的流民從窩棚間沖出撞到龐雨的坐騎上。
成群結隊的明軍到處追砍,很多人手中提著包袱,里面裝著各種各樣的財物,這些明軍看到龐雨也毫不避讓,仍然自顧自的到處翻找貴重物品。
龐雨精神緊張,小心的操控坐騎,在混亂的營地中沿著大致的方向追趕。
繞過一片延燒的窩棚后,龐雨穿出煙霧,終于看到了第一個守備營士兵。
那士兵戴著守備營獨特的圓盔,渾身浴血的舉著一柄重頭標槍,一邊嘶吼一邊朝地上兩個流寇刺殺。
龐雨將馬停在五步之外大吼道,“那個司的?”
那士兵就像沒有聽到,自顧自的朝地上亂戳,場面血肉橫飛,旁邊一個流民驚恐的掙扎著站起,朝北面跌跌撞撞的逃跑,那士兵舉起標槍追趕上去,消失在窩棚中間。
郭奉友騎馬趕上兩步,護衛(wèi)在龐雨身邊。
在右前方龐雨看到了更多的守備營士兵,他們沒有任何隊形的追逐流寇,有些穿鐵甲的長矛兵撐著矛桿在喘氣。
龐雨小心翼翼的往那邊靠近,好在那面旗幟一直高高飄揚,龐雨追著那旗幟,終于看到了姚動山,這位第一司的把總頭盔都掉了,頭發(fā)被血液結成了一條條的模樣。
“姚動山,你在干什么,第一司跑得到處都是?!?
龐雨氣不打一處來,朝著姚動山吼道,“馬上集結屬下。”
姚動山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是上官來了,在原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看了一會,終于找到了他自己的號手,當當?shù)镍Q金聲傳播開去,陸續(xù)有第一司的步兵返回旗幟下。
龐雨此時才有了一點安全感,喘息片刻后吩咐郭奉友道,“去找到王增祿,讓他集結部隊,包括第九局。”
鑼聲持續(xù)的響著,周圍第一司的士兵越來越多,軍官叫喊著,把那些士兵重新歸入編制。
龐雨臉色陰沉,此時心中也有些后悔,守備營不是一支成熟的部隊,指揮系統(tǒng)更是單薄,作為指揮官來說,親自去解救第七局是一個沖動的決定,這短短時間內(nèi)守備營已經(jīng)失去指揮,建制也被打亂。
周圍仍然喊殺聲震天,不遠處一隊數(shù)百人遼軍的騎兵剛剛經(jīng)過,向西北方向發(fā)動攻擊,附近流寇看到一大堆官兵,紛紛繞開逃竄,那些穿胖襖的明軍步兵在周圍來來去去,對這數(shù)百人的守備營視而不見,只管自己翻找東西,其中還有一些低層軍官。
這跟龐雨想象中的大戰(zhàn)役差距也滿大的,周圍打得熱火朝天,守備營卻在這里集結隊伍,等了足足一刻鐘,第一司仍然只有百余人,姚動山只能又派人去召集。
反倒是郭奉友找到了王增祿,同來的還有陳如烈和陳于王。
王增祿拱手道,“見過大人。”
龐雨轉(zhuǎn)頭看向王增祿,“隊伍沒有跑得到處都是?!?
“回大人話,第二司三個局皆按條例進攻,維持旗隊為最小編制,接到大人命令之后已完成集結?!?
龐雨冷冷的看向姚動山,姚動山連忙把頭低下去,這里都是第一司的人,龐雨并沒有斥責他。
“那個向?qū)?,有誰見到了?”
王增祿連忙道,“一直跟在屬下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