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最簡單的骰子攤位前最為熱鬧,就是賭大小,任何人看兩次就會,買莊買閑都可以,隨著每次的揭盅,人群都是一片嘩然,無論輸贏都是歇斯底里。
龐雨擠了兩次都沒能擠進去,衛(wèi)兵要幫忙,被龐雨阻止了,看其他地方都是如此,轉(zhuǎn)頭去了典當柜臺前,竟然那里也有十多人圍了一圈。
從人縫里面一看,蔣淑瓊的肥臉上正堆起笑容,面對著面前一個富家公子模樣的人。
“王公子別動氣,銀子要是輸光了,就在這里吃頓晚飯,都是咱們堂中送的,保管公子吃得舒服?!?
“狗眼看人低,誰他媽稀罕你的晚飯,不賒欠是不是,老子現(xiàn)在就要典銀子,回去殺他們個一潰千里?!?
王公子滿臉通紅,氣急敗壞的把方帽一把抓下來,從里面掏出一張房契,狠狠摔在蔣淑瓊的臉上。
王公子指著蔣淑瓊罵道,“老子有的是銀子,馬上給我典了?!?
“典,典,馬上就典。”
蔣淑瓊從臉上把房契取下來,臉上依然帶著媚笑,一點沒有動氣。
細細看了半晌后,蔣淑瓊的笑容收起一點點,抬頭看著王公子道,“這城外的宅子,咱們這里暫時不典了,門口都貼著公告呢?!?
“誰他娘的定的規(guī)矩,你把他叫出來,公子我親自問他。
城外的宅子就不是宅子了,兩進的外宅,沒說非要按市價典,你開門做生意的憑啥不給典?!?
蔣淑瓊一臉為難,“原本東家不準典的,但王公子是??土?,往來都是朋友不是。
奴家拼著不要這張臉,去東家那里求個例外,便典個二十五兩吧。”
旁邊圍觀的幾個賭客互相大聲議論,都對這個價格有些驚訝。
“豈有此理!”
王公子頭發(fā)凌亂,口水唾沫噴了蔣淑瓊一臉,“你個狗肥婆,兩進的大宅子買來就是一百三十兩,你敢只典二十五兩。”
蔣淑瓊扭動一下肥胖的身體,把臉偏開一些,“王公子這就不知了,從那流寇過后,大家都知道城外的房子不穩(wěn)妥,保不齊哪時候流寇過來一把火就燒了。
現(xiàn)如今城外住的都賣了房往城里搬,城墻里面房子大漲,城外買房的都是些小家小戶,你這二進的宅子不上不下,小家小戶買不起,大戶只買城里的,咱典給你了,若是公子不贖,東家一準得砸在手里面,只能當成小屋才能出得手,還請王公子體諒?!?
王公子,狠狠瞪著眼前的蔣淑瓊,蔣淑瓊還是一副笑臉相迎,卻沒有任何要讓步的意思。
她見王公子不想走,扭扭身子道,“奴家上次聽說,王公子家中在盛唐渡還有一處物業(yè),若是那里,可以當做城墻里邊典當?!?
王公子臉上陣紅陣白,過了片刻一跺腳往大門去了。
那些看熱鬧的賭客議論幾句散去,一臉興奮的表情,賭場里每日都有典當?shù)娜?,有些賭客就特別愛好看人典當?shù)膱雒妗?
蔣淑瓊抬頭就看到龐雨,一聲驚叫道,“東家來了!”
龐雨笑著擺擺手,示意她不要聲張,蔣淑瓊匆忙過來道,“正要跟大人稟報,奴家是這么想的,大水過后乘著其他家不備,咱們早一步開門,把賭客都搶過來,是以昨晚連夜讓大伙趕工,一定要在今日開門?!?
龐雨往賬房走了兩步,停下來稱贊道,“蔣掌柜謀劃得甚好?!?
蔣淑瓊看龐雨走的方向,立刻停下匯報道,“奴家讓周家妹子把上月的賬簿都做好了,正說送去請大人過目,大人剛好過來得巧,奴家馬上讓周家妹子給大人細說。”
龐雨點點頭,蔣淑瓊拖著肥胖的身軀竄到前面,在賬房的門上連拍了幾下,周月如拉開門窗看了一眼,見到龐雨后微微一愣,隨即打開了門。
里面還有三個賬房,都是劉若谷按龐雨要求多配備的,前面已經(jīng)有兩人調(diào)去了船行,隨著銀莊開業(yè),還需要更多的賬房。
此時的賬房數(shù)量少,而且流動性不高,流寇過后安慶附近經(jīng)濟生態(tài)遭到破壞,才有一些流落至安慶的,算是解了龐雨的急。
賬房入職之前,都是要龐雨親自見過的,那三人一見是龐雨來了,連忙起來問好,蔣淑瓊沒有跟著進屋,這個賬房同樣分為內(nèi)外間,原本在內(nèi)間點驗白銀的兩個,自覺的站起來到了前臺。
周月如默默跟著到了內(nèi)間,把賬簿拿給了龐雨。
龐雨隨意的翻看了幾頁,很快就把賬簿合上,沉默了片刻之后看著周月如。
“我把焦國柞殺了?!?
周月如微微一抖,把頭埋下去道,“聽說了,昨日在堂中就傳遍了?!?
“都有些什么說法?!?
周月如抬頭看了龐雨一眼,“說你一個開賭檔的,卻因?qū)傧聟①€把人殺了,以后誰還敢來百順堂送命?!?
龐雨不由失笑道,“說得如此有理,是誰說的,我升他當班頭?!?
周月如笑笑沒有回答,龐雨收了笑又道,“我雖開賭檔,自來了安慶卻從沒有參賭?!?
周月如沉沉的嘆口氣道,“你自然沒有參賭,這賬房柜臺前,每日都有人典賣家財,落個家破人亡的也見得多了,你不準兵將參賭,也是為他們好?!?
“賭檔原本便是如此,在這里做事也是難為你。
今日過來,也是想跟你說一聲,準備調(diào)你去銀莊做事,那里比賭檔要清凈?!?
“銀莊?”
周月如驚訝的道,“你剛調(diào)了兩人去,這賭檔里面你就…讓誰做賬?”
“賭檔的賬簿以后每月送到銀莊,你還是要審看的?!?
龐雨揉揉額頭后隨口道,“銀莊那邊的月銀高一些,每月能有三兩五錢,聽說你租了兩處房子,如此用度也寬松?!?
“有一處是租給老高的,他給我家?guī)蛡蛄税胼呑?,無妻無子的,年紀也大了,爹死了他沒處去,不養(yǎng)著讓他怎辦?!?
龐雨點點頭,“倒是該養(yǎng)著,幫了半輩子,就像個家人一般了?!?
周月如眼睛眨動幾下,認真的看著龐雨道,“還沒謝過你,讓我在安慶落腳,還能有月銀可拿,比在桐城的日子安穩(wěn)多了。”
“安慶沒受匪災(zāi),對西人的戒備不會那么大,你安心在此做事便是?!?
此時柜臺那里又響起蔣淑瓊的大嗓門,周月如想起蔣淑瓊說的事,連忙跟龐雨說了一遍。
龐雨笑笑道,“她是掌柜,這事情她自然可做主,為何叫你跟我說?!?
周月如臉一紅,正不知怎么回答,賬房門上又傳來敲門聲,周月如連忙去拉開門窗,只見郭奉友正候在外邊。
趕緊開了門讓進來,郭奉友入了內(nèi)間對龐雨低聲道,“大人,派往壽州的探子傳回消息,流寇從潼關(guān)進入河南了?!?
“哪些頭目,人數(shù)有多少?”
“打聽到的名號有闖王、馬守應(yīng)、上天老、曹操、滿天星、掃地王,傳聞在潼關(guān)外經(jīng)過的流寇數(shù)日不絕?!?
龐雨沉吟片刻,“大股的都到了,河南恐怕不夠養(yǎng)活他們,召集軍官議事?!?
郭奉友立刻轉(zhuǎn)身離去。
龐雨站起身來往外走去,在門口停下對周月如道,“告訴蔣淑瓊我答應(yīng)了,下次讓她自己跟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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