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
都完了!
王可爭和何亞洲互相對視眼神,心里頭的想法都是一樣的。
面對老首長的暴怒情緒,兩人知道已經沒有辦法再逃避,伸頭縮頭都是一刀,只能硬著頭皮一起上去。
一左一右抓著紅布兩頭,心一狠一起發(fā)力扯了下來。
蓋在下面的字,全都暴露在老首長眼中。
老首長看到這塊碑上的字,目光如炬卻沒有任何表情,就這么一步一步緩緩的,走到了知恥碑的前面。
“你們還遮著蓋著干什么?都知恥了,還怕別人知道嗎?”
老首長說話的聲音很輕,卻是那么的振聾發(fā)聵,傳到王可爭和何亞洲耳中,讓他們羞愧地低下了頭。
何亞洲完全沒有了底氣,可他必須給老首長一個交代,所以小聲解釋道:“平時我們都是沒蓋子的,我們是怕您生氣,所以才臨時蓋起來了?!?
“是的,我生氣,我很生氣,我非常非常的生氣?!?
老首長的情緒非常激動,說話的時候身體都在發(fā)抖,拐杖一直在戳地上,發(fā)出了沉悶的咚咚咚。
“您,您早就知道?就是為這事來的?”何亞洲后知后覺道。
“對,無事不登三寶殿,我就是為了這事而來的,你們做了這么大的錯事,為什么不跟我說一聲?”
老首長說著來到何亞洲面前,直勾勾盯著何亞洲問道:“打了敗仗,王可爭不敢告訴我,這有情可原,他沒臉見我,怕我罵他,怕我熊他。
但這件事情,你作為政委不跟我說,我絕對不干。
那么大一塊石頭擺到了軍史館里,還號稱知恥碑,在708旅的軍事上,那是沒有的,你們可真敢想,真敢干。
我還沒死呢?。。?!”
老首長說最后這句話的時候,舉著拐杖聲嘶力竭的大吼,渾身每一個毛孔都在透露著憤怒的情緒。
就因為他的情緒實在過于激動,吼完了就激烈的咳嗽了起來。
王可爭和何亞洲連忙跑過去,一左一右扶著他,生怕老師長在這里倒下,出了什么事他倆可擔不起。
“別動我?!?
老首長此時正在氣頭上,憤怒的一把甩開他們倆。
孟淮南作為708師的第一任師長,這支部隊是由他親自打造而成,在他心中的份量比親兒子還重。
可就是這樣一支在他的帶領下,從來都只有榮譽和功勛的部隊,卻在今天被按上了這么大一塊污點。
這讓孟淮南是真的接受不了!!
“老師長,我們知道早晚都瞞不過去,可是我們的確是怕您不高興,因此才……”何亞洲后面的話沒說,意思卻已經很清楚。
“因此就想對我封鎖消息??”
老首長冷聲質問,接著道:“沒錯,我不高興,我非常的不高興,但我更知道勝敗乃兵家常事。
我們做錯的,就是不應該瞞著我,我畢竟是這支部隊的首任師長。
708旅的番號,那是zyj委授予的,那是一面神圣榮耀的旗幟,從那一刻起,708旅的命運,就跟我這條老命拴到了一起。
我雖然已經退休了,但708旅我是永遠放不下的。”
老首長說完走到王可爭面前,嚇得王可爭立馬挺直身板,繼續(xù)說道:“王可爭,你打了勝仗,第一時間告訴我討表揚
現在打了敗仗,你怎么了?就跟縮頭烏龜一樣了呢?”
“老首長,打了敗仗是我的責任,我們是想等打完708旅這場翻身仗,到時候我一并向您報告。”王可爭認真解釋道。
“你是想以功頂罪?有這種思想,證明你還是不敢擔當?!崩鲜组L嚴厲批評。
“老師長,您就批評吧,我都接受,要是您覺得還不解氣,你就用拐杖打我,直到你解氣為止?!蓖蹩蔂幷\懇的說道。
“你別以為我不敢打你?!?
老首長憤怒的舉起了拐杖,嚇得何亞洲連忙勸說道:“我們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只要您指出來,我們一定改?!?
老首長卻并沒有看何亞洲,就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似的。
繼續(xù)直勾勾盯著王可爭說道:“我看你也快到半百的人,打你也沒什么意思,我希望你真的認識到了錯誤。”
“老師長,我們有做的不妥的地方,還請您指出來?!焙蝸喼拗鲃討┱埖?。
“不妥?當然有?!?
老首長轉而看向何亞洲,手中拐杖指著面前的石碑說道:“你們立這個碑的時候,為什么對我封鎖消息?這次你們打了敗仗,你們有責任,我難道沒責任嗎?”
聽到老首長的最后這句話,王可爭猛地抬起頭來,愕然道:“老師長,您離開708旅都幾十年了,您還有什么責任?”
“哎~~”
老首長長長嘆了口氣,嚴肅說道:“從我開始,老708旅就崇尚榮譽,一直強調榮譽至高無上,這沒有錯。
但就因為這種思想太深入,讓我們缺少了對失敗的教育,挫折的教育,還有你們定位的知恥教育。
這么多年來,大家都理所當然認為,708旅是常勝軍,沒有污點,不能挨批評。
從我開始,到師里的領導,都滋生了這種毛病?!?
說到這里的時候,老首長的情緒已經逐漸處于平靜,眼神中的憤怒已經消散,被一種復雜的情緒取代。
“這次你們敗給了鋼七旅,我整整一宿都沒睡,我心里難受,我心里堵得慌,我非常不服氣。
后來我打電話找邢首長,了解了情況,看了你們演習全過程的實況錄像,看了鋼七旅的戰(zhàn)術分析報告,也看了你們的整改報告,我突然發(fā)現我這個老家伙已經落伍了。
當時我對自己說……
我是一個老兵啊,我不能掉隊,我要跟上隊伍,在這轟轟烈烈的大軍改中,我總要做點什么吧。
當我知道你們立這個知恥碑的時候,我非常震驚,在此之前,我沒這個勇氣……”
老首長說著陷入到了回憶中,聲音再次輕了一個度,幾乎喃喃的說道:“四六年第一次打遠州,我?guī)б粋€連的兵力上去,就是因為我的指揮失誤,犧牲了二十八名戰(zhàn)友。
我一直都非常自責,可這一筆到現在也沒寫進708旅的軍史館。
你們讓我生氣的點就在這里,你們立這個碑的時候,為什么沒讓我參加?我也應該寫上去的。
有了榮譽的時候大家都沾沾自喜,打了敗仗就不敢站出來擔當。
這不是708旅的兵,不是708旅的作風。
今天我來這里,就是要告訴你們兩個軍政主官,告訴708旅的官兵,我孟淮南永遠是708旅的兵。
我孟淮南愿意跟你們在一起,跟同志們在一起,知恥而后勇。
讓我們一起,臥薪嘗膽??!”
老首長最后喊出四個字的時候,王可爭和何亞洲的眼眶都變得通紅,情不自禁的上去抓住老首長的手。
此時不需要再說哪怕一個字,眼神中那份如太陽般熾烈的堅定,就已經是答案。
此刻的708旅。
開始了真正的浴火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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