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樣說沒錯,但商賈乃微末之道,以那微末之道,想要對抗士紳,無異于以卵擊石!”朱元璋雖然認同陸羽的說法,但還是覺得這不現(xiàn)實。
士農(nóng)工商,商人是最下等的行當,而死守土地的人,代表的則是最上等的士紳階層。
以下等對抗上等,顯然毫無勝算。
“當然,前提是要促興商業(yè),提高商人社會地位,他們未必不能與士紳一斗!”陸羽卻笑著搖頭道,雖然他知道商人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但現(xiàn)在為了能夠?qū)惯@群士紳,暫時提高一下他們的地位也沒什么。
朱元璋本就不待見商人,自然對這一論斷嗤之以鼻,他冷哼一聲:“難道我大明朝還要靠那些商賈過活?要知道商賈之稅,在我朝堂稅收中名列末數(shù)!”
大明開國,對商稅定率極低,加之當下戰(zhàn)亂初定,正需大興農(nóng)事,所以洪武一朝,抑商興農(nóng)之勢猶為顯著,朝廷所收稅賦中,商稅占比最低。
對于朱元璋而,促進商事毫無裨益,反要累得朝廷稅收減少。
“非也!”
陸羽笑著搖頭:“當下已是洪武八年,戰(zhàn)亂已過,天下早已恢復安定,舉國上下,任一城鎮(zhèn)的商業(yè)都已恢復正常,若陛下收取商稅,朝廷很有可能靠此過活。”
朱元璋聽得連連搖頭:“你這是信口開河,天下當以務農(nóng)為本,哪有朝廷仰仗商稅過活的?”
陸羽立時反駁:“難道那偏安一隅的南宋,只靠土地稅賦養(yǎng)活那么多人?他們能支撐百余年,靠的不正是發(fā)達的商業(yè)嗎?”
朱元璋冷嗤一聲道:“區(qū)區(qū)南宋,安能與咱大明相提并論?”
商賈與南宋,都是他朱元璋最不待見的,拿這南宋類比大明,以論證商業(yè)的重要性,顯然不足以打動他。
“那陛下可知,我那個年代已經(jīng)完全廢除了農(nóng)業(yè)稅,國家運轉(zhuǎn)全靠商稅過活?!标懹鹪俅握f道。
“你那個時代與我大明不同,不能相提并論?!彪m然對于現(xiàn)代社會廢除了農(nóng)業(yè)稅,完全靠商稅過活,朱元璋有些驚駭,但想到現(xiàn)代社會與大明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他也并不認為能做比較。
見朱元璋如此頑固,陸羽深嘆口氣,然后沉聲道:“陛下,你可知這大明是因何滅亡的?”
“額!”朱元璋微微一愣,不是談商稅嗎?怎么突然問起這個了。
不過陸羽都這么問了,他也是老實回答道:“還能因為啥,不就是土地兼并嚴重,百姓吃不上飯,揭竿造反,再加上外虜來襲,如此內(nèi)憂外患之下,焉能不亡?”畢竟歷代王朝都是因此而覆滅的,那他這大明估摸著也差不多。
然而陸羽卻很快搖頭道:“這些都是大明覆亡的重要因素,卻并非主要原因?!彼麌@了口氣,沉聲道:“漢唐以強而亡,兩宋積弱而弊,唯獨這大明獨一檔,卻是窮死的!”
“窮死的?”
朱元璋瞪大雙目,一副吃驚模樣。
陸羽嗤笑一聲:“怎么……難以接受?”
朱元璋咬了咬牙,雖未曾接話,卻已用沉默做了肯定回應,因內(nèi)憂外患夾擊而亡,還算是個正常的亡國流程。
可要說大明是硬生生窮死的,未免太過窩囊,他朱天子無法接受這一論斷。
“泱泱大國,如何能窮死?”
朱元璋沉思許久,終于想出個似模似樣的答案:“難道……是我中原罹遭天災,以致朝廷收不上稅?”
窮即是沒錢,而朝廷自有其稅賦收入,如若缺錢,自是其稅賦源頭出了問題。
陸羽冷笑搖頭:“確實是收不上稅,但卻與天災無關(guān),而是人禍!”
“大明的稅賦主要是田畝稅,而在大明晚期,土地兼并嚴重,士紳勛貴占據(jù)大量土地,卻享有免稅特權(quán),是以,朝廷稅收減少,而財富卻都被那些公卿王侯籠占?!?
“朝廷缺錢,只能增加稅負,試圖扭轉(zhuǎn)不利局面,可加增的稅負,無一例外全被攤派到貧苦農(nóng)民頭上,逼得百姓民不聊生,最終只能造反?!?
“如此惡性循環(huán),不斷積累的社會矛盾,致使民變接連發(fā)生,而接連降臨的天災,更加劇了這一亂象,當此時機,那明末的皇帝能怎么辦?”
說到這里,陸羽幽嘆口氣,神情不無惋惜:“那崇禎皇帝倒也算刻苦勤政,可死局已至,他再怎么努力,都是徒勞無功,連發(fā)兵餉的錢都拿不出來,他靠什么平定民亂,靠什么抵御外敵?”
朱元璋愕然:“連兵餉都發(fā)不出來?”
陸羽點頭道:“土地都在士紳手里,收不上稅,自是沒錢發(fā)餉。”
“豈有此理!”
朱元璋怒而拍桌:“這些中飽私囊的蠹蟲,若是咱在,定要將他們抽筋扒皮,從他們身上榨出錢來!”
陸羽不由嗤笑:“你以為那崇禎皇帝不知道錢都被他們貪去了?事實上,大明將亡之際,崇禎皇帝也曾想過種種辦法,試圖從這些士紳手里逼出錢來?!?
“納捐、催逼,甚至伸手討要暫借,種種辦法都試過了,可那些士紳仍是一毛不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