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馬車碾過朱雀大街的青石板,懸掛的宮燈在車廂內(nèi)投下暖黃的光暈。怡和趴在窗邊,看著街邊漸次亮起的燈籠,突然轉(zhuǎn)過頭:"瀾姐姐,我是不是闖禍了?"
楚明瀾正把玩著蕭景腰間的玉佩穗子,聞挑眉:"怎么突然這么說?"
"二哥剛才..."怡和皺著小臉比劃,"突然摔了湯匙,臉色好嚇人。"她揪著衣角上繡紋,"是不是我總給二嫂嫂夾菜,惹他不高興了?"蕭景突然輕笑出聲,伸手揉了揉妹妹的發(fā)頂:"傻丫頭,你二哥那是心疼了。"
"心疼?"怡和瞪圓眼睛,像只受驚的雀兒。車簾被夜風(fēng)掀起,一縷月光漏進來,正好照在她困惑的小臉上。
楚明瀾松開玉佩,指尖點了點怡和的鼻尖:"你二嫂嫂明明不愛吃甜膩的,卻把你夾的菜全咽下去了。"
"?。?怡和猛地直起身,腦袋差點撞到車頂,"那、那二嫂嫂會不會難受?我這就回去..."
"別急。"蕭景按住妹妹的肩膀,"你且想想,最后是誰讓人換了清淡的羹湯?"
怡和眨眨眼,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是二哥!"她扒著車窗就要往外爬,"那我們現(xiàn)在就掉頭回去!二哥開竅了!"
楚明瀾一把將人拽回來,杏眼里漾著狡黠的光:"急什么?你二哥那塊木頭,得慢慢敲打。"她湊近怡和耳邊,"下回你再瞧見他對二嫂嫂好,就假裝沒看見..."
"為何?"
"有些人啊,"蕭景慢悠悠插話,指尖撥開晃動的車簾,"越是心事被看穿,越要板著臉。"
怡和歪著頭想了半晌,突然"噗嗤"笑出聲:"我懂啦!就像御花園那只白貓,明明想親近人,偏要裝作不愛理睬的樣子!"
馬車轉(zhuǎn)過宮墻的陰影,楚明瀾的笑聲混著夜風(fēng)飄出去很遠(yuǎn)。蕭景望著遠(yuǎn)處漸近的宮門,忽然想起方才離席時,蕭珩狀似無意擋在沈知楠身前,替她隔開擁擠人群的模樣。
"翎兒記住,"他揉了揉妹妹的頭,"下回去王府,多纏著你二嫂嫂玩。"
怡和狡黠地眨眨眼,從袖中摸出塊杏仁糖塞進嘴里:"知道啦!我要把二哥書房里那罐云霧茶都偷來給二嫂嫂煮茶喝!"
月光灑在朱紅的宮門上,守門的侍衛(wèi)遠(yuǎn)遠(yuǎn)望見太子的車駕,連忙推開沉重的門扉。車廂里,怡和正掰著手指盤算下次要帶哪些點心去王府,清脆的聲音驚起了檐角棲息的夜鶯。
晉王府,寅時三刻,天邊剛泛起魚肚白,蕭珩已穿戴整齊走出寢殿。晨露沾濕了青石小徑,他的官靴踏過時發(fā)出細(xì)微的聲響。
走到中庭時,他忽然停下腳步。
昨夜沈知楠低頭喝那碗山藥百合羹的模樣莫名浮現(xiàn)在眼前——她捧著青瓷小碗的指尖微微發(fā)白,睫毛在燭光下投下一片陰影,安靜得仿佛不存在一般。
蕭珩眉頭微蹙,腳下方向一轉(zhuǎn),徑直朝廚房走去。
兩個親衛(wèi)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詫異。王爺素來最重規(guī)矩,上朝時辰分毫不差,今日怎會突然往庖廚去?
廚房里燈火通明,幾個廚娘正在準(zhǔn)備早膳。見蕭珩突然出現(xiàn),眾人慌忙行禮,鍋鏟碰撞聲此起彼伏。
"王、王爺..."
蕭珩的目光掃過灶臺上的食材,在幾樣腌菜上停留片刻。他突然意識到,成婚數(shù)月,他竟不知她喜歡什么口味。
"往后..."他聲音比晨霧還冷,"膳食做清淡些。"
最年長的廚娘壯著膽子問:"王爺可有特別吩咐?老奴好記下..."
檐外傳來早鴉的啼叫。蕭珩抿緊的唇線在陰影里顯得格外鋒利,半晌才道:"去問王妃。"
說完這四個字,他轉(zhuǎn)身離去,背影比來時更加僵硬。
兩個親衛(wèi)快步跟上,交換了一個難以置信的眼神。王爺破天荒地繞路來廚房,竟只是為了...
晨光透過雕花窗欞,菱花鏡前,沈知楠正由著霜降綰發(fā),忽聽外間傳來一陣腳步聲。
"王妃萬安。"廚房許管事立在屏風(fēng)外,聲音比往日恭敬三分,"奴才來請王妃示下。"
霜降接過描金食盒時一怔——往日都是小丫鬟送來,今日怎的連管事都親自來了?
"許管事有事?"
管事搓著手,笑得眼角堆起褶子:"王爺特意吩咐,往后膳食都按王妃口味來。不知王妃可有什么特別愛用的?忌口的?"
銅鏡里,沈知楠執(zhí)簪的手微微一頓。
霜降脫口而出:"我家小姐不喜甜膩辛辣,愛用..."話說一半突然噤聲,因見鏡中自家小姐輕輕搖頭。
"勞管事記掛。"沈知楠聲音依舊平靜,"并無特別喜好。"
許管事卻不肯走:"王妃可有什么特別想用的?蓮子羹?銀絲卷?或是..."
"許管事。"沈知楠聲音溫和卻不容置疑,"早膳很好,不必再麻煩了。"
待管事退下,小丫頭終于憋不?。?王爺現(xiàn)在才想起來問,早..."
"霜降。"
一聲輕喚就讓小丫頭癟了嘴。沈知楠望著鏡中自己淡掃的蛾眉,忽然想起昨夜那碗恰到好處的山藥羹。
蕭珩下朝歸來,朝服未換便往書房走去。穿過回廊時,他的腳步不自覺地慢了下來。
管家正捧著賬簿經(jīng)過,見狀連忙上前:"王爺-->>..."
晨光透過廊下的海棠樹枝,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駁的影子。蕭珩望著那晃動的光斑,忽然開口:"王妃今早用膳如何?"
話一出口,他自己先怔了怔——這句話來得太自然,仿佛已在唇齒間徘徊多時。
管家顯然也愣住了,隨即反應(yīng)過來:"回王爺,廚房按您的吩咐備了清淡的膳食,王妃比平日多用了些。"
蕭珩點點頭:"以后都按王妃的喜好備膳。"他的聲音有些清冷,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
管家卻面露難色:"這...廚房那邊說,王妃并未告知有什么特別喜好的..."
衣袖下的手突然攥緊。
——她連這點要求都不肯提。
這個念頭讓他心口一堵。昨夜在天香居,她安靜咽下每一道不合口味的菜肴;今晨面對廚房的詢問,她又將所有的喜好都藏了起來。
就如這數(shù)月來,默默承受他所有的冷待,連半分不滿都不曾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