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老城區(qū)的巷弄里,垃圾在墻角堆成小山,蒼蠅嗡嗡地盤旋。
楊藝菲踩著高跟鞋,鞋跟時不時卡在石板路的縫隙里,米色西裝的下擺沾了點泥點,與周遭的破敗格格不入。
她手里攥著地址紙條,上面的字跡被汗水洇得有些模糊,“吉祥旅館302房”幾個字卻格外清晰。
這地方是她讓助理查了半天才找到的。孫語靈的父親,那個丟了女兒的農(nóng)村老人,就住在這片連陽光都難得照透的老巷里。
推開旅館斑駁的木門時,一股混雜著霉味、汗味和廉價煙草的味道撲面而來。
前臺昏昏欲睡的老板娘抬眼瞥了她一下,見她穿著講究,語氣才稍微客氣了點:“找人?登記一下?!?
“找302的孫先生?!睏钏嚪茍笊戏块g號,目光掃過墻上泛黃的價目表,最便宜的床位一天五塊,302是單間,也不過十塊。
老板娘指了指樓梯:“直走上三樓,最里頭那間就是。不過提醒你啊,那瘸腿老頭脾氣怪得很,昨天還跟清潔工吵了一架,你小心點?!?
楊藝菲點點頭,踩著吱呀作響的木質(zhì)樓梯往上走。每走一步,樓梯就發(fā)出“嘎吱”的呻吟,仿佛隨時會塌掉。三樓的光線更暗,走廊里堆著幾個破舊的行李箱,墻角的蛛網(wǎng)結(jié)了一層又一層。
302房的門虛掩著,她輕輕敲了敲,里面沒動靜。又敲了兩下,才聽見里面?zhèn)鱽硪魂嚲徛呐矂勇?,接著是老人壓抑的痛哼?
楊藝菲推開門,眼前的景象讓她心口一緊。
狹小的房間里,一張木板床占了大半空間,床板上的彈簧都快露出來了,鋪著的褥子又薄又舊,邊緣還打著補丁。
墻皮斑駁脫落,露出里面的紅磚,窗戶玻璃裂了道縫,用透明膠帶粘著,風一吹,就發(fā)出“嗚嗚”的聲響。
孫父聽到動靜,掙扎著想坐起來,可剛一動,左腿就傳來一陣刺痛,他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額頭上瞬間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你是……?”他抬起頭,渾濁的眼睛里滿是警惕,打量著楊藝菲。
眼前的女人穿著精致的西裝,妝容得體,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怎么會找到這種地方來?
楊藝菲快步上前,伸手想扶他,卻被孫父猛地躲開。她的手僵在半空,隨即收回,聲音放得又輕又緩。
“孫叔叔,您好,我是羅菲,您女兒孫語靈朋友的朋友,叔叔,您女兒的事情,我很抱歉,也只能說一句節(jié)哀,作為她朋友的朋友,我聽說您來了,特意來看看?!?
她一邊說,一邊將手里的水果籃放在桌角。那是她路上特意買的,里面有蘋果、香蕉,還有幾個孫語靈生前愛吃的橘子。
孫父的目光落在水果籃上,又快速移開,落在楊藝菲精致的臉上,語氣帶著濃濃的戒備:“看我?我一個農(nóng)村瘸子,有啥好看的?你們城里人,不是都嫌我們臟、嫌我們窮嗎?”
他的話像一根刺,扎得楊藝菲心里發(fā)疼。她知道,孫父這是被生活磨怕了,也被人看不起慣了,才會有這樣的防備。
楊藝菲從隨身的手包里掏出一沓現(xiàn)金,都是嶄新的十元紙幣,她數(shù)了五十張,放在床沿上:“孫叔叔,這是五百塊,您先拿著。您腿的治療費,還有往后的生活費,我都包了。這只是一部分,后續(xù)不夠的話,您隨時跟我說?!?
這確實是一筆大錢。孫父的眼睛亮了一下,指尖不自覺地伸過去,快要碰到現(xiàn)金時,卻猛地收了回來,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你給我錢,就是想讓我閉嘴,不再追究語靈的事?”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的憤怒,“我女兒死得不明不白,你們現(xiàn)在拿點錢就想打發(fā)我?你們是不是心里有鬼,怕我查出什么?”
楊藝菲愣住了,她沒想到孫父的反應(yīng)會這么激烈。她連忙解釋:“孫叔叔,您誤會了。我不是想讓您閉嘴,我只是不想看到您這么辛苦。您年紀大了,腿又不好,要是再這么奔波下去,身體會垮的。語靈的事已經(jīng)定案了,是意外,追究下去,只會讓您更痛苦?!?
“意外?”孫父的眼眶瞬間紅了,聲音發(fā)顫,他伸手抹了把眼睛,卻還是有眼淚掉下來,“什么意外?我女兒那么乖,那么膽小,她怎么會自己跳下去?她生前跟我打電話的時候,總哭著說在學校被人欺負,還跟我提過一個姓林的女生,說那個女生家里有錢有勢,總帶著人欺負她!要是沒人逼她,她怎么會走絕路?”
“姓林?”楊藝菲的瞳孔驟然收縮,她攥緊了手里的手包,指節(jié)都泛白了,“孫叔叔,您還記得其他細節(jié)嗎?比如那個女生叫什么名字,或者她還有什么特征?”
孫父搖了搖頭,疲憊地躺下,閉上眼睛:“她沒細說,就說那女生長得挺漂亮,穿的衣服都是名牌,脾氣特別壞,總找她麻煩。有時候語靈跟她說話,她都懶得搭理,還讓身邊的人別跟語靈來往,說語靈家里窮,會把她們帶壞?!?
他頓了頓,聲音哽咽:“羅姑娘,我知道我沒文化,沒本事,在城里說話沒人聽。但我求求你,要是真有心幫語靈,就幫我查清楚,別總拿錢糊弄我。我女兒的命,不是錢能換的?!?
楊藝菲看著他緊閉的雙眼,眼眶也有些發(fā)熱。她沒再說話,悄悄將那沓現(xiàn)金塞進孫父的枕頭底下,又把水果籃里的橘子剝好,放在一個干凈的塑料袋里,放在床頭柜上。
“孫叔叔,這些橘子是語靈生前愛吃的,您記得吃?!彼p聲說,“我剛剛在附近訂了一家飯館,咱們一起去吃個飯吧,您也很久沒好好吃頓飯了?!?
孫父沒說話,也沒睜眼,只是肩膀微微顫抖著。楊藝菲知道,他心里還在難過,也還在懷疑自己,但她沒有再勸,轉(zhuǎn)身輕輕帶上門,離開了房間。
半小時后,楊藝菲帶著孫父來到了一家高檔飯館。飯館裝修得富-->>麗堂皇,水晶吊燈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地板擦得能映出人影,穿著統(tǒng)一制服的服務(wù)生恭敬地迎上來,引著他們往包間走。